陸卿云面無表情的看向馮番,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沖著徐定風一點頭:“徐將軍,請。”
侍衛親軍眾人不知道徐定風也來了,此時陸卿云一說,大家才注意到第二輛馬車上的人竟然是邊關大將。
然而知道歸知道,在陸卿云面前,他們將侍衛親軍的目中無人貫徹到底,肅然的沖著徐定風行了一禮,隨后就跟著陸卿云魚貫而入了。
徐定風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會受到這等冷遇。
不過他是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決定要來此看看,就只能先將這筆賬記下,等回到云州,再行計算。
進入廳堂之中,陸卿云坐了主位,徐定風不得不再次屈居于下。
沒有陸卿云之前,他人在云州,但心在天下兵馬,且是眾望所歸,陸卿云橫空這么一出世,執掌西府,他就得屈居第二。
不過如今陸卿云也是個有名無實的統帥,等和北梁一仗打完,一切終究是要回歸本位的。
馮番殷勤備至的上了茶。
陸卿云抬手拍了拍馮番的肩膀:“挑選人去云州的事,你知道了。”
馮番嚇了一跳,也不知道是和宮中哪位太監學的,彎著腰小心翼翼的點頭:“是。”
陸卿云冷冷的看他一眼:“那就你督辦吧。”
馮番冒了一層冷汗,一張臉紅紅白白的煞是好看。
他想把自己這張破嘴給縫起來,同時心里暗暗疑惑,陸大人明明是從外面進來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嘴碎了?
難道他是猜的?
還是本來就打算把這件事情交給他?
不等他想完,陸卿云已經起身:“你陪著徐將軍吧,我去處理公務。”
馮番連忙應了,將臉笑成一朵花,面對了徐定風。
反正他是一張笑臉,四面八方奉送,見了誰都親親熱熱,真正的能屈能伸,又不記仇。
侍衛親軍里出了他這朵奇葩,也是實屬罕見。
眼看著其他人隨著陸卿云再次魚貫而出,他搜腸刮肚的對著徐定風笑道:“徐將軍這一路辛苦了,是走的官道過來的?”
徐定風喝了口茶:“由北而來,除了官道,莫非還能走水路?”
“哦,”馮番尷尬一笑,“也是,只能走官道。”
走水路能被那幾條大江大河沖的尸骨無存。
他想了片刻,又恭維道:“您這氣色,比上次在云州還好,真是老當益壯。”
徐定風道:“我剛死了兒子,你哪里看出來我氣色好了?”
馮番打了自己的嘴一下:“徐三爺在京城的時候,也常來侍衛親軍和人練手。”
徐定風冷淡的道:“是啊,我一個好大兒,竟然叫個女人捅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那位什么解夫人神功蓋世,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級。”
這話馮番就不好接了:“您節哀……我再給您添點茶水,您嘗嘗我們這里的花生酥?”
徐定風沒準備為難他,反而挺看得上馮番的,能在陸卿云跟前站住腳,這份左右逢源的功夫,可不簡單。
他在這陰涼處坐了一會兒,也心平氣和起來:“你這挑人打算如何挑,一千個人,可不好挑吧,要不要我幫忙,這看人,我還有點準。”
馮番連忙道:“好挑好挑,就將那些年輕力壯的挑出來就行了。”
對著徐定風他是這么說,徐定風一走,他就為難起來。
侍衛親軍里幾乎全是身強力壯的小伙子。
這可怎么挑。
抽簽?
拿了名冊,他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深感這差事不好辦,要是因為他挑的人在云州出了差錯,那真是大罪。
思來想去,他將東西一收,到外面買了兩大盒瓜果點心,拎著東西去了巨門巷。
陸大人是個冷面閻王,他不敢去問,解姑娘就不一樣了,姑娘家,總比陸大人要柔和些。
拐彎抹角的請解姑娘幫他問問陸大人的意思,這事情就好辦了。
殊不知陸卿云就在巨門巷中。
巨門巷里的花園修葺的很好了,解時雨坐在涼亭中扇風,陸卿云吃了個月餅,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陸鳴蟬撲到他背上:“大哥,別吃月餅了,離中秋還有一個月呢,我們吃烤肉吧,成王家里那個哭包說他們吃的烤肉特別好吃。”
他開始抽條,胃口總是很好。
陸卿云反手將他從背上撕下來,含笑看著解時雨:“吃不吃?”
陸鳴蟬在一旁沖著解時雨使勁眨眼睛:“吃!”
解時雨笑道:“太燥了,我讓小鶴煮點去火的湯。”
陸卿云起身,從花草里抓了一把金銀花出來:“就煮這個,我來。”
他真的是什么都會干,不僅會烤羊肉,還會煮金銀花水,陸鳴蟬圍著他叫個不停。
“大哥,北梁也這么烤嗎?”
“不是,他們用干牛糞。”
“那我們也得用干牛糞,大哥你等等,我這就讓人買去。”
陸鳴蟬飛也似的往外走,喧鬧聲跟著他一起往外飛,花園里就只剩下了這一對男女。
陸卿云片下來一塊肉,蘸上鹽末,送到解時雨碟子里:“嘗嘗。”
解時雨吃了,笑道:“香。”
她抱著裙子靠過去:“我來切,除了鹽,還要別的佐料......”
話未說完,她忽然停住,面紅耳赤的低下了頭。
靠的太近了,她的鼻尖就在陸卿云的身前,陸卿云身上的帶著木炭的氣味,直沖入她鼻端。
陸卿云低聲問:“熱不熱?”
解時雨小聲回答:“熱。”
陸卿云看了一眼她的側影,將手在衣服上使勁擦了擦,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這一握力道很大,是要往死里攥住解時雨的手,要將她的靈魂與肉全都與自己合為一體。
愛意含在口中,是滾燙而充滿力量的,被他顫抖的藏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火堆上傳來滋啦的油聲,微微的苦味傳出來,上好的羊肉要煳。
陸卿云松了手,將羊肉翻了個面。
片刻后,解時雨問他:“大人,和我......您后悔嗎?”
陸卿云嘆了口氣:“你再不來,我都要老了。”
“干牛糞!”陸鳴蟬又飛了回來,“還真有賣。”
他一面飛跑,一面看到解時雨飛快起身,坐了回去,拿那團扇拼命的扇。
“嘿......”
他的眼睛是不會出錯的,而且人雖然小,但萬事都懂,一撓頭,他停在芭蕉葉旁邊,感覺有點孤獨。
好像經歷了一場單相思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