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糧上的麥芒和稻穗,一粒粒都成了刀劍利刃,被三位皇子握在手中,隨時可以面向太子。
但是要不要出手,該誰出手,值不值得出手,這三位卻還在踟躕中。
文郁露出一個誠懇的笑:“這是徐家和我,送給三位殿下的禮物,就看三位殿下敢不敢接了。”
四皇子性子最急,已經迫不及待的站了起來:“既然是徐家送來的厚禮,我愿意收下,五弟你呢?”
五皇子猶豫了一下,四皇子立刻就皺起了眉頭:“難不成你打算讓我一個人去沖鋒,你在后頭撿便宜?”
五皇子笑道:“四哥多慮了,我們若是不站在一起,恐怕就會落到二哥和三哥那樣的下場了,我只是覺得單憑這么三張紙,就讓我們去圍剿太子……”
他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文郁。
文郁道:“五殿下說的是,這些東西三位殿下可以去查證。”
四皇子也知道自己又犯了急,自從身邊沒了林芝蘭和張端,他越來越耐不住性子,此時他一冷靜下來,又隱約覺得此事也許并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這般簡單。
文郁到底是誰的人?
看著像是徐家的人,從徐錳開始,文郁就一直和徐家交往甚密,而且解召召的事,也是徐家出的面。
不過張端曾說過他有趨利避害的直覺,他又隱隱覺得文郁不妥,這件事,干脆先看看老五怎么做。
至于一直在一旁沒說話的六皇子,早已經被他忘到旮旯角去了。
五皇子本來確實等著四皇子沖鋒陷陣,可沒想到他只急了那么一下,就安安靜靜的坐下了,心中不由奇怪。
難道這老四突然改了心性?
四皇子不說話,他便斟酌了一番,自己對著文郁開了口:“太子殿下貴為儲君,為了這點蠅頭小利,鋌而走險,確實難以令人信服。”
話雖這么說,但他們心里卻是都信了。
其一就是太子愚笨,這種事情他干的出來。
其二就是太子缺銀子,這樣的機會他不會放過。
其實不止是太子缺銀子,每一個皇子都缺。
養死士、暗衛、打聽消息、結黨、討好皇帝,沒有一樣事情不需要花錢,就連陸卿云,也是先有了萬貫家財,才能將自己身邊圍成了鐵桶。
比其他皇子更不妙的是,太子身在東宮,一言一行都在皇帝注視之下,能弄銀子的機會太少了。
文郁笑道:“五殿下,那些少了的糧食,就在常沐莊子上放著呢。”
“當真?”四皇子又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可常沐怎么會答應太子辦這種事!”
太子雖然腦袋常年的昏昏沉沉,可常沐卻是老奸巨猾,不然太子這個儲君,早已經被蠢沒了。
“不清楚,”文郁喝了口茶,“許是數量不大,就算被發現,皇上也無非是將太子訓斥一番,常大人大約不想在此事上和太子起爭執。”
五皇子將單子一抖:“漕糧上船時的數量是三千石,這不會假,下船時的數量也跟損耗差不多,太子只能在運糧的過程中做手腳,確實是小偷小摸。”
每條漕船上有護糧官兵、船主、兩個伙計,護糧官兵不留意,這三人就趁機將整包米推入河中,過后再打撈上來曬干出賣,需得日積月累了,數量才能巨大。
四皇子干脆的將單子丟在桌上:“那就算了,訓斥一通,不值得我冒這樣大的風險。”
皇上訓斥太子,這也算新奇事?
也就和撫國公揍鄭世子的次數差不多。
反倒是他們揭發太子的人,不僅要背上一個兄弟不睦的名聲,還讓皇帝疑心他們將眼睛盯在漕糧上。
“五哥,”六皇子看向五皇子,“怎么說這也是要供云州的漕糧,盯著漕糧是大忌諱,要不還是算了吧。”
五皇子剛歇下去的心思又亮了起來:“確實是大忌諱。”
大忌諱碰上小偷小摸,太子恐怕討不到好。
文郁似笑非笑地看了六皇子一眼:“我的籌碼遠不止這些,還有加上碼頭上所有漕糧。”
三位皇子全都看向了他。
一條船上至少有兩千五百石。
眼下運河是漕運的天下,八省漕船全都往京城而來,私人大福船已經全部開拔出海,不在碼頭停留,每天至少有數十條漕船,一條挨著一條在泊位上。
不論這些船是空還是滿,停留在碼頭上等著查驗、入庫的漕糧應該在三萬石,只多不少。
文郁又道:“三位殿下,中秋宮宴將至,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只要......”
他的嘴一張一合,說的每一個字都經過了精細的算計,聯合起來就是一樁無懈可擊的陰謀詭計。
這計謀不大不小,甚至不用他們做太多,可是聽到最后,三位皇子齊齊的皺了眉頭。
一切都很簡單,只在最后,似乎是有一種狂歡式的毀滅。
不止會毀滅太子......
他們看向文郁,文郁卻是滿臉平靜。
五皇子搓著手指,想了片刻,對四皇子道:“四哥,此事不急在一時,我先回去想想,中秋節前,我們再碰頭。”
四皇子一點頭,也起身離開。
上了馬車,五皇子問坐著發呆的六皇子:“文郁提的事,你怎么看?”
“我?”六皇子回過神來,琢磨了片刻,“我說不上來,看著倒是個很好的機會,我都聽五哥你的......就是這個文郁有點陰沉沉的。”
不僅是陰沉,還很冰冷,身上散發出一種沒有人氣的氣味。
“機會確實難得,”五皇子沒在文郁身上糾結,“若是能成,太子必定會受到重挫,日后再謀劃一二,也就沒太子什么事了。”
他說完,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可惜這一計,并非十全十美。
文郁送走了他們,自己坐了片刻,外面就起了寒風。
秋意漸濃。
他去了母親院子里,伴隨著裊裊的香燭氣味,見到了驚慌的解時徽——和她略微隆起的小腹。
這肚子真是礙眼。
十月懷胎還那么長,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到什么時候去。
解時徽坐在椅子里,兩只腳已經縮進了裙子里,藏的膽戰心驚。
自從文花枝殺了解召召,她對文郁是極度的恨,也是極度的怕。
私通者殺之無罪,她怕文郁會在什么時候,對她揮動屠刀。
文郁偏偏還要坐到她身邊,用冰冷的手去摸她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