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既然有人天真無邪,自然有人是天生的壞種。
“不要怕,”陸鳴蟬不知道這三個字是說給誰聽的,“我會保護你的。”
盛靜將自己掛在他身上,細聲細氣地“嗯”了一聲。
趙顯玉打了個寒顫,感覺盛靜這一聲哼的有點驚悚,而陸鳴蟬也是膽大,竟然還能將這小號的魔鬼抱在手里。
他小聲問:“進、進去嗎?”
盛靜看了他一眼。
龐大的靈魂在她纖細幼小的身體中左右沖擊,嫉妒的火焰燃起,是對著趙顯玉去的。
她想:“讓天上的雪把他砸死吧!這樣陸鳴蟬就是我一個人的玩伴了。”
陸鳴蟬兩只手都僵硬著,兩條腿沒有往里面走。
咽下一口唾沫,他努力做出一副大哥哥的面孔:“這地方太窄了,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我教你抽陀螺。”
盛靜歪著腦袋,眼睛里放出一點點淡淡的光,扯起嘴角:“徐將軍,徐將軍那里。”
陸鳴蟬慢慢瞪大了眼睛。
盛靜咳嗽兩聲:“我帶你們去,你會留下來嗎?”
陸鳴蟬毫不猶豫的點頭:“可以。”
不會實現的承諾,不需要思考,可以脫口而出,這他早就懂了。
盛靜嘻嘻的笑了一聲,又開始指揮他們往外走。
陸鳴蟬邁步向前走,用眼神勾住趙顯玉,讓他緊緊跟上。
兩個人的衣擺擦過堆積在路旁的積雪,走的悄無聲息,熱氣從鼻孔里噴出來,形成一團一團霧氣,奇形怪狀。
盛靜摟著陸鳴蟬的脖子,又漠然地看了趙顯玉一眼。
盡管趙顯玉比陸鳴蟬對她要客氣的多,但她就是不喜歡。
在她看來,趙顯玉一種對生命的漠視,高高在上,因為看的太高太遠,失去了有趣的那一部分靈魂。
出于本能,她更親近陸鳴蟬。
陸鳴蟬詭譎狡黠,然而像個小太陽,暖烘烘的。
成王這里一分為三,一份是成王活動的地盤,一份是關押徐定風的地方,一份是盛靜的地盤。
成王和徐定風的地方是固定的,盛靜的地盤卻可以無限擴大,她可以走到任何地方去。
徐定風的住處重兵把守,然而看到盛靜,全都和瞎了一樣。
徐定風正在院子里艱難散步,見到盛靜,心里的疼愛便洋溢出來:“哈!小丫頭,你今天怎么來了?”
他一步步走的小心翼翼——和陸卿云的打斗,讓他的腿腳也不靈便了。
他的身軀也缺乏力量,從前是山,現在是一堆碎石,大塊大塊的壘著。
目光對上陸鳴蟬和趙顯玉,他抬起粗壯的手臂,摸了摸盛靜的頭發。
“這兩個倒是我的熟人,莫非你們是來殺我的?”
趙顯玉搖頭。
陸鳴蟬似笑非笑。
“哈哈”笑了兩聲,徐定風晃動著自己高大沉重的身軀,從袖子里掏出來一個魯班鎖,遞給盛靜:“我的家傳,拿去玩吧。”
說完,他就晃晃悠悠的進了屋子,聲震屋宇:“好日子到頭咯!”
他這一聲非常的嘹亮,不是他這病弱之人能發出來的,所有護衛都看了過來,繃緊了jing神,以防他要逃跑。
然而他并沒有要逃,只是開門進屋,稀里嘩啦的躺到床上,再沒了聲音。
陸鳴蟬皺起眉頭,總覺得徐定風這是自知死期將至,在發出什么信號給徐家人。
他從盛靜懷里將魯班鎖拿出來,收到自己身上:“我們不玩他的。”
他們成功找到徐定風,剩下的事,就由吳影和承光去做。
在這堅硬堡壘之中的成王并未發現端倪,還很暢快。
除了盛靜,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死亡。
他只知道如今已經到了決一勝負的時候,只要陸卿云肯按照他的方法去死,那么接下來的一切就會變得十分順利。
從云州撕開一道口子,他們就能長驅直入,那位聒噪的老皇帝的一切打算全都灰飛煙滅。
那么接下來,這美麗的中原就屬于他們北梁。
他不動聲色的暢快,面無表情的摩挲著酒杯,酒杯中是烈酒,既可以作為慶祝之酒,也可以作為祭奠之酒。
低頭深嗅酒香,他滴酒未沾,便將酒杯放了下去。
這酒,得留到最后,才能知道其味道是芬芳還是苦澀。
他看向文郁:“我把我最小的妹妹許給你吧,以后你也可以過繼一個孩子。”
文郁是天閹又怎么樣,在他看來,愛情虛無縹緲,是很難一見的東西。
相反婚約卻很穩固,利益至上,將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人和家族,緊緊聯系在一起,形成堅不可摧的聯盟。
這個道理,每一個位高權重的人都明白。
形單影只,最終只會走向覆滅。
文郁自然也明白。
不管成王這個妹妹是圓是扁,在北梁是不是真的大家閨秀,他要的只是“成王妹夫”這個名號。
有了這個名號,他就可以從一條狗,變成一個人。
而成王也需要他接受這個名號。
“文定侯”已死,天閹不再是把柄,成王需要一個新的,可以控制他的方式。
兩人各取所需。
文郁笑了笑:“多謝王爺厚愛。”
成王對他的識相很滿意,當場寫下婚書,將那可憐的妹妹送了出去,并且讓人傳信回去。
文郁將婚書折起收好,拄著拐走了出去。
他往徐定風養傷的地方走,然而走到門口,弱不禁風的黃毛丫頭擋住了他的去路。
冷著臉,他沒有發話,只盯著盛靜看。
在他眼里,盛靜的身體是很容易折斷的蘆葦,腦袋支棱在脖子上,顯得奇大,而且奇丑無比。
是令人討厭的病孩子。
他想起在他手里死去的那個小嬰孩,忽然覺得很可惜。
至少那個孩子比盛靜更健康。
盛靜包裹的嚴嚴實實,獨自一個人站在門口,手揣在袖子里,一個小人偶的頭從袖子里露出來。
她吭哧吭哧的咳嗽,怯生生的沖著文郁笑。
文郁臉上始終沒有笑意,他感覺這孩子帶著一股死亡氣息,而且與生俱來,令人難以愛上她。
盛靜看著他:“我走不動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文郁對她的示好絲毫不領情。
他只知道這黃毛丫頭恃寵而驕,很會壞事。
誰都知道她是成王的女兒,誰也不敢管她,由著她在這緊要關頭橫沖直撞。
伸手從她袖子里抽出小人偶,他笑模笑樣的問:“這是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