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閔玉察覺出了解時雨話中含義,然而為時已晚。
“徐定風長子,然后呢?”解時雨沉沉地開了口,“除了長子之外,還有什么?”
她咄咄逼人起來:“是知州?知府?還是縣令?
又或者不是文官是武官,在徐將軍麾下做個總兵?參將?還是另有可以掛將印的官職?
再不濟是五皇子府上長史?還是皇孫伴讀?”
王閔玉在她的逼問中只能吐出三個字:“都不是。”
她聽見解時雨的聲音死氣沉沉地響徹在寒冷的天氣中:“都不是憑什么調度糧草,就憑一個長子?
站在這里的人,難道只要是長子,就可以拿軍令當兒戲?
就算侍衛親軍指揮使做的不對,云州還有知州,還有手握將印的五皇子,還有皇孫,鎮國公世子,
這么多人在,他們沒有長腦子?”
王閔玉被她逼問的內心很疲憊,垂下眼簾,她咬牙道:“非常時刻,自然要非常做法,
徐家大爺深的徐將軍真傳,只不過徐將軍在時,自覺受之有愧,拒絕了皇上多次嘉獎,否則徐家大爺怎么會沒有官身。”
“既然知道受之有愧,那就不要有非分之想,”解時雨再上前一步,“還有王姑娘方才說殺敵,莫非以為殺敵是兒戲?”
王閔玉退了一步,卻被解時雨拽住了胳膊。
解時雨的手幾乎要把她的骨頭捏碎。
她不得不道:“殺敵并非兒戲,只不過我愿意為了云州奉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解時雨點頭:“你既然要奉獻力量,那也不必在嘴上說說,現在就可以去看看。”
說罷,她不容王閔玉掙脫,拉著她就走。
白丹整個人都愣住了。
在解時雨的疾言厲色中,她忽然發現言語也可以如此有力量,將對方殺的體無完膚。
回頭看一眼,她發現其他人也都還沒有回過神來,于是率先跟了上去。
三風緊隨其后,其他人漸漸回神,都不知道解時雨要帶王閔玉去干什么,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解時雨帶王閔玉去了城門。
城門下的守衛剛想攔著她們,就見三風從后面跑過來,沖他們擺手。
王閔玉隨著解時雨一步步走上踏道,靠近城樓,心中越來越慌,幾次想要掙脫,都沒能掙脫開。
“你干什么!”她忍不住叫喊起來,“你這個人怎么一點禮教都沒有,城樓也是隨便能上來的地方嗎?”
解時雨不言不語,只將她拉上去,圍著弩床的士兵好奇地看著她們,又在接到三風的示意之后讓開了。
三風身后還跟著許許多多的百姓,就連徐義也夾雜在其中。
他甚至看到了五皇子身邊的長史羅青。
解時雨一把將王閔玉拽到了墻邊,逼迫她往下看:“這就是你要殺的敵人,你既然想將骨頭留在這里,就好好看看自己面對的究竟是什么樣的敵人。”
城墻高有三丈六,王閔玉只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兩腿發軟,一陣眩暈。
“放開我,到了危急時刻,我自然會去殺敵,用不著你在這里故弄玄虛。”
王閔玉聽到自己的聲音一瞬間變得干澀起來。
然而解時雨硬邦邦地扭著她,逼著她往下看。
她身邊還忽然多了個人影,是解時雨身邊的護衛,就站在她身邊,她只要一側頭,就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臉。
這時候,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和解時雨打了這么多次的交道,卻沒有一次看清楚過這個護衛長的什么樣。
他要么就垂著頭,抱著刀,隨意地站在陰影中,要么就戴著斗笠或者帽子,遮住了眉眼。
這是第一次,她清楚地知道了吳影的長相。
這讓她非常惶恐。
奮力甩脫了解時雨的手,她不打算再跟解時雨這個瘋子鬧了。
“讓開!”
解時雨伸出右手按住她的肩膀,很端莊地向她彎腰——她比王閔玉要高一點。
“怕了?”
王閔玉抬手去打她的右手,卻觸碰到了一樣堅硬的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袖箭:“你......”
解時雨點頭:“站過去。”
冷汗從王閔玉鬢角流下來,她心想:“完了,解時雨怎么和常悠心說的完全不一樣。”
她慢慢有站到了城墻邊,小心翼翼的抓住墻的邊緣,雙目緊閉,不敢往下看。
羞憤地血在身上沸騰,最后涌到眼睛里,變成了熱淚,又被風吹成了冰珠子。
“她想我死......”王閔玉抓狂地想,“她根本不是什么寒門小戶沒見過世面的女子,她瘋起來什么都干的出來,難怪陸卿云這個閻王能看上她......”
她瞪大了眼睛,仔細看著自己的手腳在哪里安放,一刻也不敢放松。
然而解時雨的聲音就在她耳邊低語:“跳下去。”
這是魔鬼的低語。
王閔玉死死扣住磚塊,不明白城墻明明很高,為什么還能清楚地看清楚下面的人和物。
刀、箭,全都對準了她。
她的身心在一點點瓦解,想著京城、太子、父親、榮華富貴,一切都落到城墻下面去了。
費力地扭頭過,看向徐義,她大聲道:“大爺救我!”
解時雨回頭看向徐義:“徐家大爺也一起過來吧,看看這城墻有多高,下面的敵軍有多少。”
她隨后看向那些看熱鬧的人:“想殺敵的,都只管來看看。”
徐義眉頭緊皺,并未動作。
凡是和陸卿云沾邊的人,都值得他謹慎對待。
王閔玉看徐義沒動,心里一沉,覺得自己得想辦法跑,不能被解時雨給壓制住。
她瘋狂地思索,白丹緊緊抓住三風,緊張的手心里都是汗:“解時雨跟她說什么了?”
三風搖頭。
誰都沒聽見,只看著王閔玉的臉逐漸猙獰扭曲,渾身上下散發著焦灼的氣息,仿佛是在生死之間徘徊。
就在眾人疑惑之時,就見王閔玉忽然往下倒去,發出一聲激烈的慘叫。
眾人全都驚呼,想要上前查看,就見下面飛箭齊至,尖銳而又鋒利。
吳影和一旁的士兵早有防備,齊齊后退,高舉盾牌,將這些箭擋住。
白丹驚出一身冷汗,心想:“瘋了,都瘋了。”
城墻不是萬丈深淵,不會粉身碎骨,然而萬箭齊發,也足以將王閔玉殺個支離破碎。
解時雨轉身邁步,看向討要糧草的人,發出毫無感情的聲音。
“什么是殺敵,這就是殺敵,北梁人不是紙糊的,哪怕是失足掉下去,也會萬箭穿心,想吃頓飽飯的人,就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