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三,安平郡主的生日宴。
這一日,冬日的暖陽竟罕見的露面了,云溪閣的小院中,紅梅顫巍巍地立在枝頭,驚蟄拎著食盒,哆哆嗦嗦地沖進了暖閣中。
而她帶起的一陣冷風吹過,斜斜在頭頂的紅梅忽而便落到地面。
謝黎輕輕一瞥,便見那紅梅湮滅于驚蟄的腳底。
“姑娘,今晨張娘子做了細細的面條,過了一遍滾燙的雞湯,是您最喜歡的。”
驚蟄將食盒拿給一旁候著的小丫頭青梅,呵出一口白氣。
青梅手腳利索的把雞湯面和可口的小菜一一擺好,謝黎的目光才從那落入雪中的紅梅上挪了出來。
這樣好的顏色,終究是一朝一夕罷了。
“姑娘,您……心情不好嗎?”見謝黎執著,卻是半天都沒有挑起一根,驚蟄有些小心的問道。
謝黎懶懶瞥眼,輕輕勾唇:“沒事兒,昨夜吃得有些多了,現在還不餓。”
驚蟄嘴角蠕動了下,微微垂了頭,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姑娘,你是不是害怕?”
謝黎迷茫地看過去,眼神像是林間的小鹿一般清澈透亮,惹得驚蟄心頭一軟。
“姑娘別怕,奴婢一定會保護你的。若是……若是安平郡主要對您做些什么,我一定告訴侯爺!”
謝黎:……
原來的謝黎這般無用嗎?
正欲說話,白露從后面廂房捧出了那件玫紅色的大氅。
聞得驚蟄和謝黎的對話,她不動聲色地沖著驚蟄努努嘴,示意驚蟄不要再“大放厥詞”。
“姑娘,今日就穿這件?”
謝黎點點頭。
正當此時,一個小丫頭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
來人正是謝晨身邊的半夏。
“給大小姐請安,夫人和二小姐已經在門前了,差奴婢前來請大小姐。”
半夏眼尖地看到桌上的雞湯細絲面還剩了小半碗,下意識地說道。
“大小姐,侯爺說過,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從來不讓我們浪費糧食的。
這雞湯細絲面用料最是講究不過,您多少再吃一點吧。”
說完,半夏笑意盈盈地看著謝黎。
謝黎沒出聲,白露和驚蟄也沒有出聲,兩人恭恭敬敬地伺候著謝黎穿上大氅,然后主仆三人目不斜視地跨過半夏,往外走去。
第一次被晾在一邊的半夏瞪大了眼睛,眼瞅著三人跨過了門檻,猛然提高了聲音。
“大小姐!”
然而話一出口,半夏自己也愣住了。
雖說往日她“狐假虎威”,總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但是從來沒有這樣“放肆”。
以前最多也不過是在沒人的地方,扇過驚蟄和白露幾個巴掌罷了。
以是,半夏心中咯噔了一下,下意識抬眼去看謝黎。
卻沒想,謝黎應聲站住。
“還有什么事兒?”
清清淡淡的問句,半夏卻是從心底生出一股涼意來。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色厲內荏的大小姐嗎?
“沒……沒事兒。”
謝黎點點頭,猛然抬手將頭上的一朵紅梅扯下,順手扔到地上。
“這云溪閣的魑魅魍魎,也是時候清理一下了。”
“是,姑娘。”白露看了眼半夏,“聽說門房顧媽媽家的狗生了小崽子,這天涼了,奴婢替這小崽子討個恩典,就把這面條,賞給它了吧。”
謝黎嘴角抽動了下,垂眸看向一臉正經的白露,也正經的“嗯”了一聲。
然后在半夏的目瞪口呆中,三人揚長而去。
這是什么迷惑操作?
半夏后知后覺地掐了自己一把。
“見鬼了,這大小姐怎么突然這么會埋汰人了?”
從前的謝黎,空有美貌,沒長腦子,從來都是直來直往。
這種情況,不應該大鬧一場嗎?
這是怎么了?
走出云溪閣的謝黎,矜持的唇角終于是忍不住了,狠狠地往上勾了勾。
“白露,你可真是滑頭。”
白露故意沖著后面努努嘴,“姑娘以前就是太慣著這些人了。”
這話便是一語雙關了,一方面不露痕跡地提醒謝黎之前的所作所為,一方面又告訴謝黎應該好好整頓一下這些狂悖的“小人”。
謝黎不可置否,“嗯”了一聲。
說著便到了門口,便見謝晨身著一件赤紅色的大氅,正憤憤不平地瞪著款款而來的謝黎三人。
“謝黎,今日是安平郡主的生日宴,你竟敢來得這般晚?”
“母親安好。”然而謝黎直接略過了謝晨的咄咄逼問,反而向快步走過來的王夫人屈膝行禮。
準備好了一籮筐寬慰之言的王夫人猛然頓在原地,像是不認識謝黎一般,微微張口,看著謝黎。
“夫人。”落后王夫人一步的榮媽媽上前一步,“該啟程了。”
“啊?噢,對,啟程,啟程了。晨兒,黎兒,我們走吧。”
王夫人率先上了馬車,被謝黎晾在一邊的謝晨狠狠地剮了謝黎一眼,賭氣似的搶在謝黎前面上了馬車。
而這時,謝黎才看到縮在王夫人身后的謝恬。
一身嫩綠色的交領長裙,和著墨綠色的大氅,更顯得她氣質高雅,清淡柔順。
“四妹妹。”謝黎上下打量了謝恬一眼,“這身打扮倒是如初春的嫩芽一般,楚楚可憐呢。”
“比不上大姐姐氣質如華。”謝恬屈膝,又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兩人一前一后,上了另一輛馬車。
福榮閣中,陸老夫人闔眸,慢慢悠悠地轉著手中的佛珠。
“老夫人,大小姐她們已經出門了。”琳瑯掀了門簾,走了進來。
“大丫頭如何?”
“已經順利出門了。”
琳瑯低聲答道,下意識抬眼看向陸老夫人,便見她淡淡揮手,琳瑯便退了出去。
“你說,大丫頭可以嗎?”半晌后,陸老夫人嘆了口氣,突然問道。
向媽媽斟了杯茶,放到炕上的小茶幾上。
“大小姐畢竟也是名門之后,之前年少不懂事兒,任性了些,現下有老夫人的悉心教導,自然是風華無雙。”
“你這老媽子,倒是變著法兒恭維老婆子。”陸老夫人笑罵道,接過向媽媽手中的茶,又嘆了口氣。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