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純粹的目光,蕭璟無端端的,竟然生出些許自慚形穢的錯覺來。
仿若眼前的人,一夜之間換了個芯子,依舊是那樣的眉眼。
杏子眼,丹朱唇,巴掌大的小臉上仍舊是稚嫩,可是那眉眼卻是沉靜下去了。
淡墨色的瞳仁像是一翦秋水,微微轉動,便能帶起圈圈漣漪,教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不可能!
蕭璟心頭一驚,慌亂的抹去一閃而過的驚艷,轉眸間瞥見怯生生站在謝黎身邊的謝恬,就如同是初春踏青時山澗的嫩芽,楚楚惹人憐愛。
這樣的姿色才是清麗脫俗。
蕭璟心頭稍安,只道是自己被氣昏了頭,竟然以為一個劣跡斑斑的人會改頭換面。
“謝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蕭璟皺眉,像是施舍一般繼續說道:“你道個歉,我可以讓你繼續呆在這里。”
“還有,四小姐這張臉成這樣子,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理應也要道個歉。”
理所當然的,蕭璟下達了他的命令。
“呵!”一聲極淡的冷笑聲突然在水榭中響起,眾人的目光陡然集聚在謝黎身上。
“你笑什么?”蕭玥早就不耐煩了,咋然又聽見謝黎的冷笑聲,猛然炸了毛,就像是一只炸毛的貓,張牙舞爪的蹦跶到謝黎的面前。
眼前的小臉明艷無雙,秋水一般的眼眸中猶如墜入了星辰,蕭玥心中的憤然陡然轉化為怒氣,一時間惡從膽邊生。
這樣的情況下,自己狠狠扇謝黎一巴掌,應該也沒事兒吧?
手上的動作比腦子更快,這念頭剛出現,蕭玥的右手便舉了起來。
眾目睽睽下,蕭玥臉上飛快閃過絲絲快意,右手猛然往下落去。
“住手!”藏在小徑深處的謝輝幾乎是快要肝膽欲裂。
他們怎么敢這樣對待自己的卿卿?!
謝輝腳尖猛點青石板,像是一支利箭,“咻”的一下往前沖去。
“啪”!
然而待得謝輝沖到半路時,清脆的掌摑聲已然響了起來。
謝輝一張臉漲得通紅,一雙眼睛被怒火燒得通紅,直勾勾的望過去,“卿卿……”
然而話到一半,他卻是愣住了。
謝黎左手抓著蕭玥的手腕,右手正放在自己的面前輕輕呵氣,而瞪大眼睛的蕭玥臉上,赫然便有一個“五爪印”……
怎么回事兒?
到底是誰打誰?
什么時候卿卿有這樣利落的身手了?
謝輝腦子里面一團漿糊,眾位“看戲”之人腦袋里面也是一團漿糊。
“啊!謝黎,你竟敢打我?”蕭玥失神一瞬間,激烈的掙扎起來。
謝黎如今這副身子才受了“重創”,哪里會是蕭玥的對手。遂在蕭玥失聲尖叫,猛然掙扎的時候,謝黎便甩開了蕭玥的手腕。
“我要打死你!”
不信邪的蕭玥,再一次掄起了胳膊。
似乎是為了讓眾人看清楚自己是如何反擊的,這一次謝黎堪堪往后退了一步,恰恰好躲開了蕭玥的指尖。當蕭玥的手掌落到謝黎身前時,謝黎反手一抓,另一只手往上一提,反手又是一個清脆悅耳的巴掌。
傷上加傷,謝黎出手可沒有留情,于是蕭玥的左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滿堂寂靜下,謝黎輕輕嘟了嘟嘴,委屈抱怨道:“驚蟄,我的手疼。”
“噗嗤”,不知是誰先忍不住了,陣陣壓抑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驚蟄后知后覺的捧著謝黎的手,呆頭呆腦的吹了吹,又愣愣道:“姑娘,沒事兒的,待會兒用溫熱的手帕敷一下就不疼了。”
謝黎委委屈屈的點點頭。
“哇!”而這時,被兩巴掌扇蒙的蕭玥,終于是無所顧忌的放聲大哭起來。
“哥哥,謝黎她打我,哇,嗚嗚嗚……”蕭玥一頭栽進蕭璟的懷中,而沖到半路的謝輝,也下意識的快速上前,把謝黎護在身后。
“父親。”
謝黎歪歪頭,問道:“您怎么來了?”
謝輝呆滯地點點頭,“我聽說你過來參加安平郡主的生辰,有些擔心……”
話到此處,謝輝差點咬了舌頭,霍然轉頭,愣愣的盯著謝黎。
謝輝的眼神本就沾染戾氣,這樣直愣愣的一眨不眨,謝黎的腦海中便赫然閃過那時的兇狠,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怎……怎么了,爹爹?”
“爹爹”兩個字猛然喚起謝輝的柔情,他訕訕一笑,“我……你的手還疼不疼?”
“不疼了。”見謝輝瞬間緩和了神情,謝黎柔柔一笑,又喚了一聲“爹爹”,謝輝更是樂得找不著北了。
“哎,爹爹在這兒,沒人能欺負卿卿。”
說完,謝輝才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滿臉陰翳的蕭璟,咧了咧嘴:”宸王世子,也不用多說,方才我就在那株紅梅樹下呢,都看得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四個字咬得極重,在場眾人登時遍體生寒。
蕭璟臉上掛不住,可是又不想落了下乘,“侯爺,是令愛先沖撞了舍妹,舍妹小孩子脾性,說話略有不妥,我只是要求令愛道歉罷了,可令愛卻是打了安平郡主兩巴掌,這……難道不應該道歉嗎?”
此話說的極為有水平,先是“舍妹”,后是“安平郡主”,擺明了先禮后兵。先半推半就承認自己妹妹有錯,卻又話鋒一轉,表明蕭玥皇室身份,于情于理都應該是謝黎給蕭玥道歉。
可惜,這一切,謝黎是明白了,謝輝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細碎的不同。
“別扯這些有用沒用的,我家卿卿也是受了先皇冊封的郡主,只是沒有時時掛在嘴邊罷了。”謝輝嗤笑一聲,“世子,還是好好管教令妹吧。”
說完,謝輝轉頭,笑瞇瞇的看著謝黎,輕聲問道:“卿卿冷不冷,手疼不疼,我們回家好不好?”
謝黎準備的后手還沒能排上用場,謝侯爺便一力破三軍,直接把蕭璟懟了個體無完膚。
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沒理都說不清”啊,謝黎柔順的點點頭,謝輝便自顧自拉著謝黎的手,徑直走了。
被撇在一旁的謝晨和謝恬,一張俏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終是沒臉呆下去,匆忙施了禮,也跟著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