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便大步走了。
待玉兒離去之后，顧清風的神情才倏忽黯淡下來。
“老爺。”果兒站在顧清風身后，“您怎么了？”
顧清風擺擺手，慢騰騰的在院中坐了下來，果兒見狀趕緊從屋中尋了一件披風給他披上。
“果兒，錢三先生呢？”坐了半晌，直到月升星躍，屋中燈燭煌煌，三個討論的人卻是絲毫沒有結束的想法。
顧清風并不想湊這個熱鬧，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出來，定是讓人猜忌的存在，但是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卿卿在信箋中寫的一個東西，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但是他注意到了。
那便是……合歡佩。
合歡佩是長公主顧翩躚的東西，當初被梁皇賜給蕭啟明的東西！
可是現在……他卻拿著那個東西來屠戮前梁的遺民。
他的拳頭攥得很緊，指甲沒入皮肉，甚至帶起一個個月牙形的血痕。
“錢三先生在隔壁。”雖然不明白顧清風為何突然提及錢三先生，但是果兒還是急忙回答道，“老爺要去尋他嗎？”
“嗯。”顧清風點點頭，目光一轉落在屋中，“果兒你就在此處守著，若是待會兒他們問起，就說我不太舒服，已經回屋睡了。”
說完，顧清風便起了身，就著皎潔的月色一步步走出了院落。
果兒只覺得眼前的王爺身影佝僂，仿若隨時都會倒下一般，鼻頭瞬間一酸，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想什么呢！”她回頭去看那隱隱綽綽的三人，想了想走到院門處，讓穎兒讓人準備一些飯菜。
而顧清風獨自一人提著燈，慢騰騰到了錢三先生的屋子。
“錢三。”他敲了敲門，屋中傳來錢三先生低低的應聲。
“王爺。”開了門，錢三先生意外的看著顧清風，側身讓了讓。
“王爺怎么這個時候過來尋我？”他關上了門，轉身準備給顧清風倒茶，卻發現顧清風愣愣的看著桌上的大紅嫁衣。
“王爺。”他心里一急，急忙上前把那大紅嫁衣收了起來。
顧清風回神，不自在道：“你連這嫁衣都帶來了？”
錢三先生收拾的動作一頓，低低自嘲道：“是啊。”
“這是……當年皇后替卿卿準備的吧？”他上前，一把摁住錢三先生的手，頗有些眷戀的看著那金絲銀線細細勾勒的大紅嫁衣，眼眶漸漸濕潤起來。
“錢三。”半晌顧清風又喚了一聲，“我是不是已經老了？”
“王爺。”錢三先生低低嘆了一口氣，“您這些年殫精竭慮，怎么能不老呢？”
顧清風便不說話，輕輕磨蹭著那輕紗，半晌又嘆道，“其實當年若不是我，卿卿何至于落到如今這種地步……”
“當年皇兄如珠似玉一般寵著養大的姑娘，最后關頭那樣情真意切的托付給我，我卻將她碎在了地上……”
“王爺……”錢三先生不知道顧清風為何突然如此說，不免心有戚戚道，“您怎么了？”
“沒事兒。”經過錢三先生的提醒，顧清風才抬手擦去臉上的淚痕，“我就是覺得，卿卿現在也有那么多真心保護她呵護她的人，很開心。”
“王爺……”錢三先生又喚了一聲，喚了之后確實哽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顧清風便自顧自坐了下去，也不喝茶，就著桌上的酒壺仰頭飲了一大口。
“錢三，合歡佩被蕭啟明拿來控制我們的民眾了，卿卿想要救他們。”
錢三先生一驚，“合歡佩？”
一驚后他迅速冷靜下來，“殿下本來就是我們的神，她自然是不忍心讓他們受折磨。”
“那合歡佩，當年是我拿給蕭啟明的。”顧清風呵呵一笑，“你說可笑不可笑？”
錢三先生便接不下話了，張張嘴卻是無聲的看著這位已經兩鬢染白的親王。
曾經的他也是那樣神采風揚，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場面似乎還在眼前，轉眼人卻已經到了中年。
“后來……為了救我，無良禪師又用它和蕭啟明做了交換。”顧清風也不管錢三先生是否應了聲，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弄丟了卿卿，差點連自己都回不到藥谷了，若不是無良禪師以合歡佩為交換，我現在就是一具埋在地底的白骨了。”
“所以……錢三，我必須將合歡佩拿回來，還給卿卿。”他目光堅定的看著錢三先生，“我必須拿回來。”
錢三先生沒有說話，聞得顧清風的話，卻是低頭將那大紅嫁衣妥妥帖帖的放好，然后才鄭重抬頭，“咚”的一聲跪在顧清風面前，“屬下錢良，但憑王爺吩咐。”
顧清風又仰頭灌了一口酒，才道，“若我想的不差，現在卿卿定是想要將宸王身上的合歡佩拿到手，如此才可以控制被制成傀儡的眾人，使他們能有一線生機。”
錢三先生點頭。
他們都明白，蕭逸、謝輝和謝運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將那合歡佩搶過來的原因，是他們根本就覺得那些被制成傀儡的人已經不值得再救了。
救出來也是一大麻煩，在如今這風雨飄搖的時候，他們沒有那么多的精力來考慮一直與南楚作對的前梁舊人。
但是謝黎不得不考慮，顧清風不得不考慮。
“能查到宸王父子的行蹤嗎？”顧清風抿抿嘴，沉聲問道。
“能。”錢三先生咬牙，“他們身邊有很多人，恐怕得手不易。”
“不易也必須試一試，不能將這些全部壓在卿卿身上。”顧清風搖搖頭，“查到了，就和我說，想辦法接近他們。”
說完，他又仰頭灌了一口酒，才重重的將酒盞放下，搖搖晃晃的開了門。
“王爺，我送您回去吧。”錢三先生趕緊扶著他，低聲道。
“不用。”顧清風擺擺手，“這月色正好，我也想逛一逛街。”
說完，他大步往外走去，錢三先生不敢違背，只好悄悄跟在他身后。
顧清風走了一小會兒，剛到巷子口，卻是突然頓住了腳步，倏忽轉身踉踉蹌蹌的走了回去，口中念念有詞。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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