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運站在玉兒娘親小院子的門口，手中捧著一堆方才在街上買的小玩意兒。
有珠釵，有團扇，還有一匹艷麗的紅綢緞。
東西太多，又不好意思喚旁的人，謝運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往前跨了一大步，下一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退了回來。
院門被拉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端著一盆水，錯愕地看著傻笑的謝運。
手中的洗臉水倒也不是，放也不是。
“老白夫人。”謝運抿抿嘴，率先開了口，“您老起得早啊。”
白老夫人仰頭看了看高高掛在天上的日頭，抿了抿嘴，不走心的接了一句話，“是呀，是呀，謝二公子也起得真早呢。”
“這是……”見謝運尷尬的腳趾都快蜷縮起來，白老夫人瞇著眼睛笑了起來，“您這是……”
“今日我休沐，想著許久未見玉姑娘了。”他有些不自在，“老夫人，玉兒可在家？”
白老夫人瞇著眼睛看著謝運，“難為你了，可是我家玉兒已經出遠門了。”
“出遠門，我怎么不知道？”謝運手中的團扇“啪嘰”一聲落在青石板地上，嚇得他趕緊緊了緊手中的東西，一臉訕笑，“既然如此，那我……那這些東西……”
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姑娘動過心，也從來沒有為旁的小姑娘買過東西，偏偏又遇到上門贈送東西時心儀的小姑娘不在。
饒是在朝堂之上如何叱咤，到了此刻也不過是一個毛頭小子罷了。
白老夫人顯然被謝運這笨手笨腳的模樣逗笑了，彎腰將手中的洗臉水放在一旁，“謝二公子請先進來吧。”
側了側身，白老夫人滿意的看著謝運，“難為二公子有心了。”
“多謝老夫人。”謝運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抬腳走了進去，在老夫人的指揮下將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全數給堆在了玉兒的房門口。
“我家玉兒心思不定，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喜不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待她回來之后，老身再告訴二公子。”白老夫人將沏好的春茶遞給謝運。
“今年的新茶，是我和玉兒自己采摘制作的，二公子嘗一嘗。”
謝運急忙雙手接了過來，“謝謝老夫人。”
半晌無話，謝運將自己的腦袋都埋在了茶杯中，于朦朦朧朧升起的茶霧中偷偷觀察著白老夫人的表情。
同樣，白老夫人也在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謝運。
早就聽說玉兒有一位心儀之人，從前都只聞其人不見其面，也是最近安定下來，這小丫頭扭著自己在這盛京城中安了家，才見到了這位謝二公子。
清雋矜貴，又溫文爾雅，的確是萬千少女心頭的夢。
但是……白老夫人嘆了口氣。
玉兒年輕時是走錯過路的。
“謝二公子。”一念至此，白老夫人目光更是柔和些許，“老身倚老賣老，有些話你同玉丫頭不方便說明，老身想先詢問一下。”
謝運心中咯噔一下，顫抖著急忙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老夫人說哪里的話，謝運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請老夫人盡管問。”
雙手握成了拳放在膝上，謝運早早就從謝黎打聽到了。
玉兒這位“娘親”，是一位極厲害的角色。
白老夫人見謝運半點含糊都沒有，心下也定了定，想了半刻才緩緩開口道：“二公子可知道玉兒之前的事情？”
謝運略有些迷茫，“老夫人是說我同玉兒認識之前的事情么？”
白老夫人點點頭。
謝運苦笑著搖了搖頭，“的確不知，運曾也問過家姐，家姐說這樁事情需得我同玉兒自己解決，但是每每提到這個話題，玉兒便會插諢打科混過去。”
白老夫人搖頭微笑，“玉兒那丫頭，你別看她平時咋咋呼呼的，其實心思很是細膩。”
“當初我遇到她的時候，她奄奄一息幾乎快要死掉了。”
謝運呼吸一滯，忍不住放柔聲音，“老夫人愿意將玉兒從前的事情告知于運否？”
白老夫人點頭，目光漸漸飄遠了些。
“那是秋日的一天，我打開竹居的房門，玉兒便渾身是血的暈倒在門前。”白老夫人的聲音慢慢變得悠揚空遠。
“我那地方，是鮮少有人會來，又兼之我年輕時沖動，意氣行事得罪了不少人，所以乍一看到她并未上前施救，只是淡淡站在門口看著她手腳并用的往前爬來。”
“一邊爬，她一邊抬眼看著我，口中不住道‘救救我’。”
“那樣嬌小的一個小姑娘，手腳上全是累累傷痕，背上有好幾道深入骨頭的刀痕，被雨水沖刷之后甚至能夠看到那蒼白鋒利的骨頭。”
“長長的血痕順著那竹林中的小徑，蜿蜒著挪到她爬行的位置，許多的血被雨水打散，散落在竹林四周。”
“這樣的傷勢，原本是不應該活下來的。”
“可是即便是渾身高熱，神志不清，她還是爬到了我的腳邊，活了下來。”
謝運的拳頭死死握住，嘴唇緊緊抿著，“后來呢？”
“后來我才知道，這丫頭救了一個被拐到紅樓的小姑娘，糟了人家的追殺。”白老夫人呵呵笑了一聲，“是不是很可怕，不過是因為一個小姑娘而已，那家紅樓仗著在當地有權有勢，死死咬住玉丫頭不放。”
“但是入了我的竹林，便不是他們能夠隨便踏足的地方了。”白老夫人眉眼間揚起一抹傲氣，“在那地界我想保一個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玉丫頭就在我的竹林活了下來，在我替她治傷的過程中卻發現……”白老夫人話到此處，微微頓了頓，抬眼緊緊盯著謝運。
謝運也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她身上很多凌虐傷，你懂我的意思嗎？”
謝運呼吸猛地一滯，瞪大了眼睛。
凌虐傷，白老夫人說的很是委婉，當初謝黎在盛京城遇到玉兒的時候，她幾乎快要被那個男人當街打死，身上怎么可能沒有傷呢？
即便是她再怎么潑辣，也是一個小丫頭，哪里抵得過男人的拳頭呢……
更何況，遇人不淑……是真的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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