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運失戀了,尚未開始的一段感情,就在這封薄薄的信箋中無疾而終。
他第一次不顧形象的坐在小院門的臺階上,捧著那薄薄的信紙說不出話來。
心中酸酸澀澀,就像沒有成熟的杏子,想著它成熟之時的甜美,卻不曾想一旦成熟,卻仍是有可能是苦杏子。
信中只有短短數行字,那字跡也歪歪扭扭的,就像是初學寫字的學生,模仿著前輩名師的字帖,認認真真,一筆一畫卻仍是滑稽可笑。
凌君:
見信如晤。
我走了,或許不會在回來了。
山高水長,天涯路斷,那樣多美好的故事等著我去發現,那樣多美妙的風景將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希望我是一陣風,而不是一只風箏。
踏遍山水,尋到萬千。
別找我了。
白玉兒奉上。
這樣毫無邏輯的一封信,能看出玉兒臨行前的匆忙,好似有洪水猛獸在身后追趕一般。
謝運苦澀的牽起唇角,有眼淚啪嗒啪嗒落在信紙上。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心了。
很早之前,青衡先生便告誡過他們。
書可以讀,但是不能迂腐;情可以談,但是不可以癲狂。
那個時候他并未想過自己會愛上這樣一個不走尋常路的姑娘。
他理想中的姑娘,應當是如當今皇后娘娘那樣的,溫柔恬靜,賢淑爾雅。
閑時能同同自己賞風吟月,紅袖添香;繁忙時又能獨當一面,巾幗不讓須眉。
可是……那些姑娘都從眼前一一走過,沒有一個在心中哪怕留下了一絲半點的波瀾。
唯余咋咋呼呼甚至有些粗魯的玉兒,就是那樣蠻橫的闖了進來。
他還記得她在白鹿書院中那樣怯生生又好奇地模樣,像極了一只四處流浪的小野貓,突然闖入了一個富貴人家,收起了所有鋒利的爪子,乖乖的依偎在自己身旁。
滿眼好奇。
心口鈍鈍的發疼,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就不能有一個機會呢?
哪怕只是試一試呢?
謝運深深嘆了口氣,突然見一輛馬車慢騰騰的停了下來。
車簾撩開,謝黎從車上跳了下來。
抬眼一打量,便知曉了謝運的情況。
“走了?”她一點都不吃驚。
玉兒這姑娘,雖然看起來咋咋呼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但是她其實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刺猬,若遇到無法掌控的情況,便會急匆匆的頂著滿身的刺逃走,哪怕是旁人只是想上前摸一摸它,給她帶了甜甜的紅蘋果,想要撫慰它藏在刺下面的傷痕。
她不會給這個機會的。
謝運點點頭,眼眶紅紅的望著謝黎,“長姐……”
一聲長姐出口,他的聲音驀的就哽咽了,緊接著就泣不成聲。
初嘗情滋味,就是這樣不留情的場面。
謝黎嘆了口氣,又聽見謝運低低道,“我心口疼,好像被刨開了一樣,撕心裂肺的。”
“我以為……我能拿得起,放得下的。”
他向來是淡定從容的,謝黎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倉皇無措的謝運,滿身的頹然和茫然,眼神中的不解和傷心一層層堆疊起來,教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謝黎嘆了口氣,上前一腳踹開了小院子的院門。
“咚!”
一聲劇烈的悶響在謝運耳邊響起,他顯然被謝黎這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給嚇蒙了。
“長姐……”
謝黎回眸橫了他一眼,“怕什么,不是沒人么?”
說著,她一撩裙擺,大步走了進去。
謝運不解其意,也跟著走了進去,卻發現白老夫人正低著頭坐在門口繡花呢。
謝運登時瞠目結舌,下意識解釋道:“老夫人,我……長姐不是故意損壞這院門的,我一定賠償,一定讓人過來好好修理。”
謝黎“噗嗤”一聲就笑了起來,揶揄道:“阿運啊,你什么都好,就是這循規蹈矩的性子,的確是與玉兒不太相符啊。”
說著謝黎上前沖著白老夫人淺淺一禮,“多謝老夫人特意在此處等著我家這傻孩子。”
白老夫人也笑了起來,“王妃果然是好氣魄,你怎的就知道老身尚在院中呢?”
謝黎抬手折了一只開得正艷的美人蕉,有淺白色的乳液從斷掉的地方浸了出來,她勾唇一笑,“老夫人特意告訴這傻孩子玉兒的往事,難道就任由他們錯過么?”
她笑得眉眼彎彎,“豈不是顯得老夫人偷雞不成蝕把米么。”
白老夫人哈哈大笑起來,“王妃可真是……促狹得很。”
話音落,謝運終于后知后覺的明白了過來。
“玉兒……還在盛京城中嗎?”
白老夫人看著陡然煥發了生機的謝運,淡淡搖頭,“走了。”
“啊?”
“去了臨安。”她慈愛的看著謝運,“那丫頭性子野得很,二公子快些去告假,把那丫頭給老婆子我領回來吧。”
謝運呆呆的看著白老夫人,沒明白她的意思。
謝黎恨鐵不成鋼的在謝運頭上重重敲了下,“笨吶,就沒見過你這樣的榆木疙瘩,追回來,老夫人就將玉兒許配給你了。”
“啊?啊!”他回過神來,捂著自己被敲了個大包的額頭癡癡笑了起來,瘋狂點頭。
“還不快走!”謝黎又兇他。
謝運便急急轉身跑了出去。
“真是個傻子,以后不知道還得怎么鬧騰呢。”謝黎搖搖頭,“不過若是在江湖上生活也能克服,兩人這親事才算是成了。”
謝黎看著白老夫人拍了拍手,“老夫人也是這樣的想法吧。”
白老夫人笑著點頭,“不讓玉丫頭吃點苦頭,她大概覺得自己是天上地下第一厲害的,等咱們謝二公子多多英雄救美,她自然就會覺得兩個人到處跑,還是要保險一些。”
謝黎也笑了起來,“老夫人這想法,倒也真是新奇。”
白老夫人撿起方才放下的繡籠,淡淡笑道:“可不是,我也老了,玉丫頭一天天不擱家,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若是有個小丫頭或是小兒子,日子也過得輕快些。”
謝黎狠狠點頭,“的確,父親也想著讓阿運早些成家呢,玉姑娘可是在我父親那兒有過首肯的,比我家那個好過關多了。”
謝輝坐在平南侯府中,正與同僚悠閑下棋,猛地打了好幾個噴嚏,“這光景,誰會念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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