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里綠蔭如舊。
又是一年一度長平書院招新的日子。
登州城里里外外都是人頭,楊玉英的馬車離城門還有三里地就停了。
此時正是擁擠的時候,她便坐在車里翻看書信。
這些時日,雖說他們這幫人各散南北,可是書信往來十分密切,一個個的把皇城司自家的消息網絡當信差使喚,楊玉英一路走到登州,光是信件就收了一匣子,林林總總幾十封。
夏曉雪去了錦州,趙彥和長青都在江南,林官居然頗為意外地留在了京畿之地。
楊玉英手里握著的這封信,便是從京城來,林官送的,信中除了訴說想念之情……
她私以為林官想念的大概是燒鵝掌,烤鴨腿,燉雞,排骨。
就是說一說,他這些時日碰到的一些棘手的差事。
在信中,林官便是被壓迫的小可憐,皇城司上上下下,全是吃他肉,喝他血,啃他骨頭,拼命壓榨他的魔鬼。
楊玉英決定把這信好好收著,收好了回頭送給鄒宴,曾副掌事他們看看。
把林官的信合上放好,又拿出夏志明的信看了看,一目十行地看完,楊玉英又是一笑。
夏志明說,他懷疑林官要搞事!
一共三封信,兩封信中都提到了夏志明對林官的不信任。
楊玉英想了想,揮毫潑墨,寫下幾個大字——勿做幫兇!
“這兩個人在京城共事,真讓人不安,幸好我沒留在京城。”
閑看了一會兒信,楊玉英舉目遠眺,前方車隊行人走得差不多,她揮揮手,車夫便駕車徐徐前行。
果然順順利利地進入登州,一路向長平書院而去。
楊玉英把裝信的匣子收好,便開始收拾給徐山長,各位先生,還有李然李真人等人的禮物。
并不是特別貴重的東西,都是些京城特產,給先生們準備的全是文房四寶,各類書籍。
登州畢竟偏遠,京城,江南那邊的書籍傳過來便有些滯后,徐山長還經常抱怨,每次出新書都不能第一時間看到。
楊玉英這次回來,干脆去書肆把最近三個月的新書,挑挑揀揀打包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光掃一眼就覺得沒必要看。
她還給李然準備了不少名貴藥材,醫書,給她家小道童們準備了好些零嘴。
“看看這院墻,三百年沒修過吧?”
“再看看這大門,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寒酸的書院大門嗎?”
“屋檐破爛成這副模樣,是不是我來上課,還得天天帶著蓑衣,就怕下雨啊?”
楊玉英離書院還有一段距離,便聽有人說話,推開百葉窗向外一看,是個嘴角絨毛還很細密的少年郎。
少年郎橫眉怒目,一身的怨氣:“怎么?我說錯了,長平書院有什么好?登州這破地方,要什么沒什么,長平書院能有什么樣的好先生?你不讓我去京城書院,去江南書院,非讓我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是不是腦子有病?”
他話音未落,上面忽然烏壓壓飛來一群白鴿,灰鴿,黑鴿……
噗噗,噗噗噗!
少年輕輕抬起手,摸了摸頭,摸下來一手的鳥屎,他的臉色一下子綠了。
周圍一群等著報名參加招新考核的學生們哄然大笑。
楊玉英也笑起來。
放下車窗,至于這放縱鳥兒的功勞,或者說罪責,她可沒必要出面承擔。
只是楊玉英的車還來不及走,就聽那少年郎氣急敗壞地對他身邊的老人怒吼:“嗚,連鳥都欺負我,我就是想學機關術,想造一輛能飛的車帶我娘和姐姐去看看大海,來登州能學得著嗎?登州有什么,你不尊重人……”
他喊話時眼睛里是真有火光四冒,顯然也是養靈司的。
楊玉英莞爾一笑,伸手出去招了招,旁邊一書院的護衛便迎過來,她同護衛耳語幾句,護衛略一點頭。
不多時,書院大門悄無聲息地關上,好些學生都接到傳信回教室讀書去。
少年郎十分警覺,隱隱感覺到周圍的變化,鼓起連稍稍收了聲,卻還是忍不住咕噥:“你們想做什么?想打架?我,我可不怕你們,反正我不要來長平書院,我要學機關術,要造車,要造船……”
他話音未落,只聽波浪滾滾,海濤聲轟鳴。
眼前的大地瞬間化作洶涌澎湃的大海。
少年:!!
冰冷的海水打在他的臉上,腳下只有一點礁石。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嚇得汪一聲哭出聲。
其他學生也陷入同一片場景,本來也想叫,可是在自家地盤上,自然一個個地擺出平靜淡然的面孔。
半晌,長平書院一些老生回過神,轉頭看見楊玉英,連忙行禮:“楊學姐。”
“玉英學姐回來了!”
楊玉英笑了笑,朝嚇得臉色發白的少年郎道:“瞧,想看大海,不必乘車,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少年:??
說完,楊玉英同師弟師妹,還有師兄師姐們打了聲招呼,徑直去找自家山長,徐山長顯然有自己的耳報神,門口發生的事已經提前就知道,坐在椅子上一見自家學生,就特別矜持地搖搖頭,沖曲先生,王先生他們道:“玉英這孩子,還是沉不住氣,那些小子那么一點年歲,口頭上抱怨幾句,管他作甚。”
曲先生他們只掩口而笑,誰也不吭聲。
楊玉英莞爾,點頭應是。恭恭敬敬地把送給各位先生的禮物,請人搬進門,堆了半個屋子。
這些全都托付給徐山長,請他代為轉贈。
徐山長一邊說用不著什么禮物,不夠累得慌,一邊笑得光潔的面上都有了皺紋。
整整大半日,楊玉英乖乖被山長領著出去見書院的先生們。
“看這傻孩子,京城離咱們這兒多遠,拿這么多東西,多么辛苦。”
“現在在京城皇城司任顧問一職,幸好皇城司向來不禁止使臣去做別的差事,要不然玉英就浪費了。”
“我想著留在京城發展還更好些,非要來登州,說是舍不得我,哎,這丫頭小孩子脾氣呢。”
楊玉英只微笑,盡力讓自己笑得不是太尷尬。
徐山長這是顯擺自己教徒有方,顯擺她楊玉英又乖,又孝順,又漂亮,有有本事,還顯擺得這般明顯,到底誰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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