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變

第四零八章 人生是一場奔波

第四零八章人生是一場奔波

明卉抬頭一看,只見距離西市最近的一座茶樓的二層窗戶敞開,剛出正月,寒意未褪,春意尚淺,窗戶打開,顯然是為了看法場。

臨窗而坐的兩人,衣飾華貴,一個三十多歲,儒雅中透出幾分威儀,而另一位,則是一名虎頭虎腦的少年,皮膚微黑,正是許久未見的范小黑。

當然,現在他已經不是范小黑了,他是狄家的十五公子,含玉匙而生的將門虎子。

與他一起的那位,明卉雖未見過,但也能猜出是誰,這位便是震北大將軍的嫡長子狄清揚。

“那是小黑啊。”小魚怔怔說道。

她在人群之中,小黑的注意力都在法場上,并沒有看到她。

“小黑和以前不一樣了。”

小魚已經從朵朵那里知道了小黑的身世,小黑是大官家的孩子,具體是什么大官,朵朵說了,可是小魚沒有記住,她只知道,小黑和她不一樣,他們不是一樣的人了。

看,就連小黑的樣子,也和以前不同了。

明卉看看小黑,又看看小魚,笑著說道:“小魚,你照過鏡子沒有?”

“照鏡子?照過的啊。”小魚有一面小靶鏡,是不晚姐姐送給她的。

“那你沒有發現,你和小黑都變白了?”明卉看著她在笑。

其實并沒有變白,只是不像剛來時那么黑了,小黑比小魚更加明顯,畢竟一直被關著,直到現在也不是真正的自由,而小魚則每天都和朵朵在院子里跟著南萍一起練武。

“是嗎?我沒發現呢。”小魚高興了,一時忘了剛才的事,等她再想來時,那扇窗子已經關上了。

“姐姐,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小黑了?”

在此之前,小魚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她和小黑還會回到海上,只是小黑現在被關起來了,但小黑肯定沒有殺人,遲早都會放出來。

然而,就在剛才,她看到了通身貴氣的小黑,連同那扇緊閉的窗子。

她終于意識到,她和小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小黑不會再回到海上,而他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

年幼的小魚尚不知道,人生便是一場奔波的行走,有的人,走著走著就掉隊了,還有的人,走著走著就走上另一條路,更多的人,會在中途加入進來,相聚、離別,直至終點。

明卉拉著小魚的手,向前走去。

“說不定見不到,也說不定還能見到,人生這么長,誰知道呢。”

“那阿藥婆呢,我還能見到她嗎?”

小魚沒有親人,在她幼小的心靈里,阿藥婆就是她的親人。

明卉停下腳步,目光堅定:“能,一定能!”

路過一家首飾鋪子,明卉走進去,付了尾款,將前陣子在這里打制的一支玉簪取了。

當年那位老玉匠已經眼花手抖,不再做活了,這支玉簪是他徒弟凋的,那朵玉蘭花,同樣的精美完瑕,栩栩如生。

“呀,阿藥婆的寶貝,這個寶貝更好。”小魚欣喜。

明卉微笑,阿藥婆的寶貝從來都不是那半支簪子,而是那支簪子帶給她的牽掛,她的父親,她的兒子。

“等我們接回阿藥婆,就讓她的兒子,把這支簪子親手交給她。”

明卉剛剛只顧著看狄清揚和小黑,并沒有留意到,那座茶樓的二樓,還有一個窗戶一直敞開著。

窗前坐了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他神情疲憊,但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如果能走進去,便會看到,老人有殘疾,不良于行。

而他面前的茶桌上,放著一個牌位,牌位的方向,正對著不遠處的法場。

茶樓里的掌柜和伙計全都知道,這個雅間已經被這位老人接連包了幾天,自從孫家人開始行刑,他便每場必到,一壺茶,幾碟干果,一個牌位。

每一次,他來之后,便讓兩名長隨自行離去,茶館打洋時再來接他。

他和那個牌位,看著孫家人千刀萬剮,看著孫家人被砍下腦袋,他們不想錯過每一個孫家人屁滾尿滾的慘狀,也不想錯過每一個孫家人凄厲慘烈的哀號。

為了這一刻,他們等了很久,也做了很多。

老人一直坐在這里,他救過皇帝,可他卻救不了自己的兒子和孫女。

好在他沒有放棄,他一直在推波助瀾,那個是叫霍警吧,呵呵,誰知道是孫家哪個的種,但那歌伎說是大爺的,便就是大爺的。

他做過的,又何止這一件,比如看到焦遠逵的那個路人,比如白灰山上被黑馬踢傷的那個小伙子,比如平原郡王府里的下人。

那個叫霍譽的小伙子很能干,霍展鵬比他有福氣,一群假兒子,但最能干的那個,卻是真的。

老人笑了,他看著那一個個痛哭赴死的人,笑聲朗朗,似乎他還是當年那位龍威虎膽的尤伯爺。

直到孫家死了最后一個人,他還坐在那里。

茶樓要打洋了,長隨過來催促,敲敲門,門沒關,長隨走進來,卻發現,那位孤獨的老人,懷抱著那個牌位,已經溘然長逝。

晚上,霍譽回到家里,明卉和他說起看到霍誓的事。

“他現在在做什么?我原本以為他已經不在京城了。”

霍譽面無表情:“他去過保定。”

明卉一驚:“去過保定?”

“嗯,不想讓你操心,我便沒講。可能因你是保定人,他便猜測霍謹去了保定,他找過去,也找到了明氏私熟,剛好是下學時間,他拉住其中一個孩子打聽霍謹,那孩子說同學里沒有這么一個人,他又問有沒有明家的親戚,是從京城來的,那些孩子全都大笑,他們都是明家的親戚,其中有一對兄弟,幼時長在京城的外家,現在讀書了才回保定,霍誓仔細看了那兩個孩子,確定不是霍謹,又在保定住了兩天,最終悻悻而返。”

明卉笑道:“他雖然沒能找到霍謹,但今天去過法場,應該正在慶幸吧,慶幸孫家沒有把他認回去,否則,這次跪在霍警身邊的,就是他了。”

想了想,明卉又問:“對了,我就是覺得很奇怪,你說,孫家為何沒有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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