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日,明卉每天都會打發不晚出府采買,五花八門,什么都有。
大太太越發疑惑起來,明卉采買的東西,不僅有藥材、顏料,還有香料。
胡媽媽讓人悄悄跟在不晚后面,不晚去了保定府最大的香料鋪子晚香居,聽到不晚對晚香居的伙計說:“這是昨天在你們這里買的白檀香和紫檀香,你們自己聞聞,這是上品嗎?害得我被我家小姐訓斥了,你們也是老字號,怎么還做這種以次充好的事呢?”
伙計自是不認:“這位姐姐,你這話可就沒意思了,整個保定府,誰不知道咱家的香料貨真價實,再說,這白檀香和紫檀香,咱們鋪子也賣了不少,從來就沒人說過不好的。”
不晚冷笑,拔高了聲音,大聲說道:“我算是明白了,這么多年,你們是把好的檀香留著給自己鋪子里用,把挑揀剩下的次等貨拿出來當成上品賣,難怪都說買的不如賣的精,什么老字號,以次充好的老字號吧。”
上午的客人雖然不多,可也有三五個,鋪子大門敞開著,不晚的聲音從門口傳到街上,引得過路的行人紛紛頓足,伸長脖子往里面張望。
掌柜從里面聽到動靜,快步出來,見不晚雖然是大戶人家丫鬟的打扮,但素衣素裙,發髻上還有一朵指甲蓋大小的白絨花,便猜到這是哪家的,畢竟,西城明家剛剛辦完喪事。
掌柜的目光瞥了一眼放在柜臺上的兩個打開的油紙包,眉頭蹙了蹙,對伙計說道:“既然客人不滿意,那就要讓客人滿意為止,帶客人去里面挑選。”
說完,掌柜堆起笑容,對不晚說道:“小大姐,這兩款香料鋪子里存了不少,我讓伙計陪著小大姐到里面挑選。”
不晚點頭,這是鬧市,晚香居是老字號,再說,昨天大小姐已經教過她如何識別這兩種香料的上中下品。
明家的下人也在門口看熱鬧的人群里,他眼睛尖,看到不晚跟著伙計進到里間時,掌柜寬大的袖子在柜臺上拂了一下,那兩包白檀和紫檀就被他拂進了柜臺里面。
片刻之后,不晚拎著籃子走了出來,臉上帶笑,一邊走一邊說:“晚香居做生意誠信,貨真價實,賓至如歸,不愧是老字號。”
掌柜的松了口氣,趁人不注意,狠狠地瞪了伙計一眼。
明家的下人飛奔著回府,把當時的情況講了一遍,大太太皺眉:“這樣看來是那伙計暗中把次貨當成好貨,賣給不懂行的客人了?”
下人點頭:“看掌柜的態度,想來定是如此了。”
大太太揮揮手,讓下人退下,喃喃道:“看來她還是個懂行的。”
府里很少會采買香料,都是買制好的線香和香餅,所以她是不會鑒別香料好壞的,她認識的太太當中,好像也沒有懂這個的。
大太太怔怔一刻,又想起一件事來,她讓小丫鬟叫來胡媽媽,問道:“大小姐的月錢發下去了?”
雖然還是月中,但是明大老爺親自叮囑過,讓大太太按照明達的標準給明卉算月例,每月十兩,這個月不是整月,也按整月,提前發銀子。
明達是長房長孫,他的月例是最高的,明雅和明軒都只有五兩。
現在明卉也是十兩,大太太覺得給得太多了,可這是明大老爺定下的,她還真不能不給。
她不但讓胡媽媽給明卉提前發了月銀,還給不遲不晚這兩個丫鬟定了二等,每人每月有一兩的月錢。
胡媽媽道:“按您的吩咐,已經發下去了,連那兩個丫鬟的,也一并發了。”
大太太把這幾天冬寶默寫下來的清單拿了出來,一張一張反復看了幾遍,對胡媽媽說道:“這清單上的東西,哪怕每樣只有二三兩,加在一起也有至少四五十兩銀子吧,你看,這上面還有朱砂,有青石呢。”
胡媽媽也早就想說了,那十兩的月例銀子是昨天才發下去的,大小姐買買買卻已經買了七八天了。
“說不定老太爺給大小姐留了銀子。”胡媽媽壓低聲音說道。
大太太也是這樣想的,她冷哼一聲:“老太爺給大小姐留下銀子,咱們可誰也沒有看到,倒是大小姐的嫁妝,還要從府里出。”
西城明家的嫡小姐,嫁妝自是不能寒酸,否則丟臉的是明家,受影響的就是明家還未出嫁的姑娘們。
大太太想起派去娘家的人回來說的那番話,娘家嫂子大發雷霆,吳麗珠回去后就病倒了。
大太太只要想想就覺得心口堵得慌。
用過晚膳,兒女們都回了自己院子,大太太把裝著海鹽的布袋子,用布巾子包上,放在明大老爺的腿上焐著,柔聲說道:“這是桐哥兒讓人從海興帶回來的,聽說用來熱敷專治老寒腿。”
桐哥兒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子吳桐,也是吳麗珠的嫡親哥哥。
明大老爺唔了一聲,道:“桐哥兒去了海興?不錯,體察百姓疾苦,就要去苦海沿邊。”
大太太與有榮焉:“桐哥兒從小就心懷大志,麗珠也不錯,大嫂真有福氣,一對兒女都很孝順,可惜......”
“可惜什么?”明大老爺閉著眼睛,絲絲熱意透過布巾傳遞到膝蓋上,舒服得他昏昏欲睡。
“那日謝親宴回去,麗珠就病了,現在還沒有好轉,大嫂著急上火,也不太好。”大太太有些委屈,聲音里透著酸楚。
她低著頭,醞釀感情,等著明大老爺問“為何病了?”
只要想想侄女受的委屈,大太太心里就難受,明卉的那一巴掌,不僅是打在吳麗珠臉上,更是打在她的心上。
大太太淚盈于睫,眼看淚珠就要奪眶而出,卻遲遲聽不到明大老爺發問,大太太忍不住抬頭去看,卻見明大老爺歪在大迎枕上,雙眼微閉,嘴巴張著,發出輕微的鼾聲。
多年的夫妻,大太太一看就知道,大老爺這是睡得沉了。
大太太氣得想要罵人了,她恨恨地起身去了隔壁。
聽到隔壁傳來拖拽椅子的聲音,明大老爺睜開了眼睛,他早就知道明卉打了吳麗珠的事了,他一直在等著大太太開口,等了幾日,大太太什么也沒有說,他還在心里稱贊妻子明事理,可是今天卻還是讓他失望了。
小院子里,明卉盤膝坐在燈下,指揮著不遲和不晚。
“取白檀香五兩,切成細條。”
“蜂蜜二兩,用熱水化開。”
“把白檀香浸漬到蜂蜜水中,把壇子蓋好,不遲,你記得三日后取出。”
“再取白檀香八兩,細劈成片。”
“取一餅峽州碧澗,二烹留水,把白檀香片清浸一夜,不晚,明天記得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