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一百七十五 誰先設計兩假意

楊輕婉既是丞相夫人身邊服侍多年的人,孫氏作為一個姨娘,便沒有多嘴懲處的份兒,更何況是打發出去。

而沈傾鸞亦是丞相夫人名義上的女兒,此時如此“低聲下氣”,倒是顯得孫氏小氣了一般。

如此轉變,只是發生在短短數日之間,孫氏顯然不會想到沈傾鸞的變化如此之快,當下面子也有些掛不住。她甚至覺得自己身后跟著的那些人都在議論紛紛,說她明明身份低微,卻還要擺出一副當家主母的樣子,實在好笑。

即便那些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一口銀牙險些咬碎,孫氏握著食盒把手,整個手背因為用力導致青筋凸顯,可她臉上還得掛著笑,十分客氣地回道:“鸞兒這是哪里的話?我雖是你父親的小妾,也是你的庶母,可身份總是不及夫人的,哪里好處罰她的下人?只是鸞兒可得記得對下人多家管教,今日撞見了我可不要緊,只怕哪里家中來了貴客,沖撞了貴人。”

沈傾鸞聞言好似松了一口氣,“她往常不是這樣的,只是今日我著急讓她與母親傳句話,她這才丟了平日里的冷靜自持。”

孫氏聽她有話傳給丞相夫人,眼就是轱轆一轉,原先只想做做樣子的心思也轉變為了套話,將食盒往面前揚了揚,“盒中是我今日一早燉的雞湯,你在外頭這一年多受了不少的苦,喝些補補身子也是好的。”

聽大廚房中的廚娘說,沈傾鸞因為久在北漠的緣故,處事十分謹慎,別說從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就連大廚房每日的飯菜她也很少會碰,多數都是讓楊輕婉在自己院中的小廚房里做好。

孫氏正是早早打聽到了這一點,這才眼巴巴地等著她拒絕,好讓她在眾人面前落了自己的臉。豈料她竟是一反常態,不光是接過了那個食盒,甚至眼底都微微有些泛紅。

“怎么了這是?可是我哪點做的不叫你滿意?”孫氏也有些無措起來,只是并非因為擔憂,而是不知她心中究竟做的是什么打算。

沈傾鸞倒是演得入戲,伸手胡亂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稍稍啞著聲音說道:“我自小就在渟州城長大,那邊養父母雖不缺我吃穿,可從未親自為我做過什么事情。姨娘對我著實太好。”

一番話說得盡情,卻讓孫氏目瞪口呆,最后還是身邊的婢子扯了扯她的衣袖,才硬著頭皮附和般回道:“日后你若想喝,我再替你做就是,哭什么?趕緊將眼淚擦擦,仔細傷了眼睛。”

“多謝姨娘,我實在是......情難自抑才會......”

一番話不曾說完,孫氏便接不下去了,趕忙打斷她,將她朝著屋里推去,“外頭風大,咱們進去再說。”

于是那兩扇門一開一合,就隔絕了里頭一場“情真意切”的好戲,留下外頭本被叫來打掃的下人們面面相覷。

好在楊輕婉也被留在了外頭,問起他們來長茵院的意圖。

“院中因有人常來打掃的緣故,十分整潔,你們且回去就是。”言罷又想起沈傾鸞那一番假惺惺的說辭,忍不住朝方才跟在孫氏身邊的婢子又添了一句,“勞姨娘掛懷小姐,只是這番好意來的不是時候,小姐只能心領了。”

那婢子雖也不喜孫氏,可畢竟是將她視作自己的靠山,當下揚起下巴就招呼眾人離開長茵院。

卻不知這般模樣看在旁人眼里頭,就成了仗勢欺人的典范。

有這樣的下人,主子又好的到哪兒去呢?

那些下人們心中如何作想兩人自是不知,此時屋子里頭,沈傾鸞早已是收起了將掉不掉的淚水,轉而滿面笑意地打開了食盒。

廚娘既然能在丞相府中做工,就說明肯定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因此這雞湯也燉地十分鮮香,隱隱還能聞見幾許藥材的氣味,讓人很難生出不喜。

沈傾鸞就吃了幾個糕點,此時也被這香味勾起了食欲,拿著湯勺就淺嘗一口。

“姨娘的手藝真是不錯。”即便知曉她根本就是“借花獻佛”,沈傾鸞還是夸贊了一句。

只是這話若是旁人說起,孫氏定要覺得這是想恭維自己,可眼前的人是沈傾鸞,她的心里就無端有些發毛,隨口說了句“你喜歡喝便好”,此后許久也沒了話。

沈傾鸞倒也不主動說什么,只自顧自地一勺一勺喝著雞湯。

等到小盅里頭的湯都快見底,孫氏才問:“你讓下人去傳了什么話給夫人?”

料想到她一定對這件事情好奇,沈傾鸞嘴角微微勾起。可等到轉頭時她面上細微的得意就消失不見,轉而理所應當地回道:“就是想著長茵院僻靜,若能將母親接過來與我同住,那就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為何會這么想?”孫氏有些緊張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明明對此覺得欣喜萬分,卻依然覺得她是別有深意。

沈傾鸞此時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正院畢竟住著僅有的幾位主子,每日人來人往的,對母親的養病也不利。”說著又好似生怕孫氏多想,連忙又道:“我并非是嫌姨娘一家吵鬧,只是母親的病實在需要靜養,不說一點聲兒都聽不著,至少也得足夠安靜。長茵院這地方我覺得甚好,就是母親的病,姨娘也是知曉的。”

“何況母親常伴青燈已有多年,沒法伺候父親,在不在正院也都是不露面的,只是實在勞煩了姨娘費心照料父親。”

沈傾鸞臉上一派真誠,讓孫氏也不免心生懷疑,她是真的轉性了,還是根本在設計要害自己。

“你可想清楚了?畢竟你娘才是主母,理應住在正院才是。”

聽得此言,沈傾鸞苦笑一聲,“姨娘知曉的,我母親根本沒那個心力去管府中的事情,這個主母的身份形同虛設,也是她自己愿意的。”

孫氏聽著心中一動,好似沈傾鸞說的是這丞相府夫人的身份她寧可不要。

而這個念頭一起,她就已經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