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一百九十六 高處危寒不由我

“槿兒......槿兒......”

輕柔的聲音響在耳畔,沈傾鸞從那出神之中稍稍緩過,對上的便是丞相夫人略帶擔憂的目光。“眼下天氣寒冷,你可是有哪兒不舒服?”

方才追憶往事,沈傾鸞并無多少感覺,此時回過神來才覺眼底已有些熱,連忙揉了揉,笑著回道:“前頭母親說勝負已定,我便看得仔細了一些。”

丞相夫人于是點了點頭,對此并未追問。

一葷兩素,再加熬得香濃的雞湯,便是四人的午膳。沈傾鸞瞧著這分量足夠,就準備招呼著繁書與楊輕婉一同入座,誰知兩人都極力推拒,她也沒有勉強,只是讓兩人不必伺候,自己先去用些吃的。

丞相夫人原本也生在小家,可家中規矩十分講究,也幾乎沒有與繁書同桌而食過。

于是等到兩人一走,她就苦口婆心地勸道:“我知你心善,無論是對待繁書還是輕婉,終歸都是當成了自己人,而她們對你我也是十分忠心,值得被這般對待。可你要記得,如今你所在的是丞相府,多少雙眼睛都盯著你,再加上又來了一個姨娘一對弟妹,你就更要謹小慎微。”

沈傾鸞明白她的好意,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于是邊替她夾菜邊回道:“我不欲和他們相處,母親也未必真想管著府里。既是如何,又何必擔憂會被人說閑話?”

“閑言碎語即便不能傷你分毫,可總歸是鬧人地很,我與你說這些,也是想你日后少些責難。”

“我明白母親的意思。”沈傾鸞停下筷子,轉而看她,“只是你我既然都不在意,何不順心而為?我倒想繁書姑姑別只將母親當成主子看待,也可當做陪伴數十年的摯友,如此忠心有之,親近更有之。這樣若是我不在家中,母親便不必獨自用膳,守著那些規矩,也不敢說說自己心里的話。”

丞相夫人顯然沒想到她會與自己說這些,當即也是微微愣住。只是思索片刻之后,她卻忽而有些釋然。

“我明白了。”

唯有這一句回答,說是隨口敷衍也可,說是有所體會也可。沈傾鸞不欲深究過多,只自己也夾起菜來。

兩人吃到一半,那頭繁書與楊輕婉就已經匆匆吃完了,于是候在旁邊,雖未像平日那般布菜,卻也是恭順地很。

等到桌上的碗盤一應撤去,丞相夫人捧上一杯茶站在窗邊消食,沈傾鸞則將棋子收回,打算下午帶丞相夫人出去走走。

“瞧你年歲也不小了,你爹可曾給你說好了人家?”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來,丞相夫人突然問道。

沈傾鸞手中的動作稍稍一頓,隨后淡淡回道:“我自己相中了一位,只是不知父親會不會答應。”

丞相夫人聽到此處便來了興致,“是哪家的公子?”

“不是誰家的公子,真要往長輩那兒說,他的養父是北漠渟州城的顧將軍顧絕塵。”沈傾鸞輕輕摩挲著光滑的棋子,猶豫片刻,還是如是相告,“他叫顧梟,于北漠也算立下赫赫戰功,兩年前歸來皇都就得了郎中令的位置。”

“顧梟......”丞相夫人念了一遍,“倒是沒聽說過這個人。只是你若說顧絕塵,我便有幾分印象。”

丞相夫人說著又蹙緊眉心,“可我記得外界所傳,這位將軍乃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他的養子......”

隨她這句話出口,顧梟與顧絕塵的兩張冷臉就同時浮現眼前。

沈傾鸞只覺這外界的傳聞確實沒錯,這兩人同樣的不茍言笑,也同樣的殺伐決斷。

“能在戰場上拼殺出一條血路,還建立起赫赫戰功的人,即便和善,恐怕也只是在面上。但他對我卻是極好,將從未有過的溫情都給了我。”沈傾鸞說著目光柔和,嘴角也微微揚起,“他為我做了許多他并不擅長的事情,也曾拼盡全力給我以救贖。我想著,我恐怕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瞧沈傾鸞面上的神情不似作假,好像真的沉溺在這段濃情蜜意之中,讓丞相夫人心中的擔憂也無處安放。

直至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長嘆一口氣,轉而說道:“昨晚就是去找他?”

沈傾鸞想起今早那一幕立即鬧了個紅臉,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丞相夫人見她如此倒有些釋然,轉而調笑道:“我知曉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只要別過了線,如何都好。可成親的事情也得盡早提上日程,否則對名聲不好。”

聽得此言,沈傾鸞匆匆忙忙地點頭就應了。

然正當她以為能松口氣時,丞相夫人卻又開了口。

“可有他的畫像?我家女兒如此貌美,能與之相配的,也至少得生的俊朗才行。”

沈傾鸞面上的熱度難以褪去,甚至因為她的話有所升溫。可別扭雖別扭,沈傾鸞還是從箱底拿出一個卷軸,打開來看,畫得正是身著官府的顧梟。

“模樣確實不錯,哪日讓他來見見我,也好讓我瞧瞧他對你是不是真心。”

沈傾鸞應下。

即便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即便在她眼中,或許自己只是一個神志不清時想起的替代品,可對于沈傾鸞而言,這樣的肯定卻還是讓她有所動容。

好似只要這段感情能被肯定,就一定能夠走得更加長遠。

“母親放心就是,我信他對我真心,也信以后與他一起,只會比現在更好。”

“那我便好好瞧著。”

畫軸最后還是被收到了箱底,瞧著她動作的小心,丞相夫人便知她有多么珍重。

當然丞相夫人也更想她心里的那個人,對像她對這畫像一般珍愛于她,一生不移。

可她能做什么呢?丞相夫人想著,目光便漸漸迷離起來。

似乎從成為丞相夫人開始,,她能做的反倒是日漸稀少起來,而在連番的退讓與容忍之后,便連言行都被控制在規范之中,忘了自己也曾縱馬高歌,肆意張揚。

“你若真的非他不嫁,那你父親那邊若是反對,我就替你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