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亮的巴掌聲落在了錦玉公主的臉上,愣住的卻不僅是被打偏過臉去的她,還有剛剛動手的江氏。
秦琮在前,江氏自問已經有了兒子傍身,再無人能撼動她正宮的地位,懸了許久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所以當后有錦玉的時候,江氏只覺得兒女雙全,也是上蒼待她不薄。
這么十幾年放在手心里頭寵著,江氏雖不覺對一個公主需要費太大的心力,可終究沒有打過她幾下,是以此時那只手還沒收回去,江氏就后悔不已。
可錦玉公主也一向是倔強,甚至沒給江氏后悔的機會,一句帶著刺的冷言就脫口而出。
“兒臣早當知曉,不是親生,總歸都是有些不同的。”
丟下這些傷人的話,錦玉公主轉身便是拂袖離開,她將背影挺得筆直,卻還是讓那洶涌的委屈化作兩行淚水流淌而下。
“娘娘這又是何必?”江海也是跟在江氏身邊許多年的心腹了,對她所隱瞞的事情了如指掌,此時也只能輕嘆了一聲。
江氏懸著那只手緩緩收緊,神色之間有些自嘲。
“你說為何這么多年了,我卻還是得活在她的光影之下?”
江臨舟性子溫和,當初在家中的時候,也就是最受爹娘長輩甚至是下人們喜愛。反而是她手段刁鉆喜怒不定,使得所有人都懼怕于她,連帶著親生母親也沒法免俗。
等嫁到了皇都中來,當年尚且是皇子的秦岷雖然沒太多繼承大統的機會,可因為俊秀多才,江氏只一眼就看上了他。
但不出所料的是,秦岷更喜歡的卻也是江臨舟。
“那個女子慣會迷惑人心,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惹得所有人都圍著她團團轉,卻不知這樣的人最為陰險。”江氏眼中多了幾分恨意,連帶著說話也有些咬牙切齒,“本宮用了她的身份,將她投入火海,又把她送到了所愛之人的身邊,說是助她,其實又怎么可能有這樣的善心?”
“本宮要的也不過只是給她所想要的一切,再親手將她收回,讓她在無數黑暗的日夜里頭患得患失茍延殘喘,才能稍稍得到些慰藉。可為何她早已消失了十年,卻還是有人將本宮與她比較?”
江海聽她一字一句仿佛恨之入骨,想說她這是魔怔了,卻到底是記著自己的身份,最后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或許公主只是一時口不擇言,看她如此在意自己的親生母親,娘娘也應當高興才是。”
這話說的沒道里,當初也只是一句安慰罷了,江氏雖然一直自欺欺人,但此時也沒準備信他這句。
“隨她去吧,這條路上荊棘多著呢,本宮可沒工夫去哄一個黃毛丫頭。她若是覺得本宮待她不好,那本宮也就只能放任她了。”
這話說得不帶感情,好似錦玉公主真不是她親生,所以說棄就棄一般。
或許從始至終她在意的唯有自己,兒女對她來說是鞏固地位的籌碼,亦是股掌之間的棋子。
而江臨舟,則是她一輩子也擺脫不了的噩夢,哪怕已經是被她害得沒有人樣,哪怕再也不能存在于世間,只要她還用著這個身份,就永遠都無法解脫。
江海心中看得通透,卻不會點破,因他知曉江氏比他看得只會更加透徹。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江氏那兒如何鬧騰了一場,沈傾鸞與秦琮這兒卻半分也不知曉,兩人行在出宮的小路之上,明明已離著正殿有不小一段距離,兩人卻一直也沒說上什么話。
等到連偌大的鳳儀宮都走了出來,秦琮終于無法忍受這樣沉寂的氣氛,緩緩開口說道:“前些時候父皇提起要替我與孫芩定親,你是怎么想的?”
沈傾鸞壓根不曾還有這件事情,此時聞言也微微蹙起了眉心。
其實丞相的意思昭然若揭,無非就是想讓她嫁給秦琮,再把孫芩和顧梟湊成一對,雖說連他都覺得這想得太美了一些,但以丞相的手段也并非做不到。
然而她沒想到皇帝與丞相并沒有談妥,后者還在謀劃當中,前者就已經做了相反的決定。
不過略一驚訝過后,沈傾鸞還是中規中矩地回問道:“殿下自己覺得如何?”
“丞相府雖將一些事情瞞得仔細,可孫芩的名聲也早就壞了,皇都中誰人不知她不僅刁蠻任性還手段狠毒?這樣一個女子哪怕替了你成為丞相府的嫡女,也一定是配不上皇室的。何況只要有我在,她就永遠都別想爬到你頭上來。”
一番話說得十分霸氣,倒讓沈傾鸞覺得有幾分受用。她從來不是一個會牽連的人,即便有皇帝與江氏在前頭,她也不會徹底忽視秦琮的好意。
可這份好意她同樣也不能領情,因此點點頭便回:“身份且先不說,這德行有虧就是最大的一條。臣想著天下間好女子如此之多,能配上太子妃這個位置的也絕對不會少。”
“那北姬覺得,誰能配上太子妃這個位置呢?”
原先只是一句打趣,秦琮想要的回應是支吾著說不出話,或者是顧左右而言他。可沈傾鸞真作勢深思起來,片刻之后回道:“周家的那位就不錯,德行端方,知書達理,家中的權勢也并不算低。說起來兩年前皇后娘娘還與我說起過她,當初我便覺得般配,此時亦然。”
沈傾鸞這句話一出,就如同是點燃了秦琮心里的那根線,使得他立刻將自己往后一推,抵在那冰冷的宮墻之上。
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半臂,秦琮的手就按在沈傾鸞耳后的墻上,神色語氣皆十分認真。
“我對你的心思,你應當不會不明白。”
他說著越離越近,沈傾鸞心中也只剩下無奈。
她心中早已住著了一個人,那人的存在仿佛能伸出無數的根須,緊緊的纏繞在她一顆心上。纏的密不透風,收一動彈就會牽扯,想要拔去就會粉碎。
沈傾鸞沒法想如果沒有顧梟她會不會接受秦琮,因為顧梟已經成為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也是最為重要的那一部分。
“我明白,可也正是因為明白,所以只能把話說得坦誠。”
沈傾鸞伸手要去推他,心中已經想過如何了斷。可沒等她將手抬上多高,一根匕首就擦過了秦琮耳際,竟然嵌在了宮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