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答案在別人身上是找不到的,即便在這個時候,慶寧王腦子里也是一片混沌,理不清一個思緒來。
許多年求而不得的東西此時就擺在眼前,慶寧王輕易之間恐怕也難以接受,可是在這份狂喜之后,他必定還會想到這人已經永遠失去,心中的遺憾只會越來越深。
可在此時,慶寧王卻只是沉浸在這一份情緒之中,連沈傾鸞都能夠看出來他眼中的柔情。
喜歡從來都不是借口,瑯玉對慶寧王再怎么傾慕,誰也不能強求后者一定要給個回應。
何況沈傾鸞也不過就是個旁觀者,不能站在任何一邊去譴責,只是靜靜等著慶寧王珍重的將信收了起來,才準備離開。
可她畢竟不是沒有感情,想到瑯玉這些年為慶寧王所做的一切,她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心。
好像透過瑯玉,她就能看見曾經的那部分自己,明明小心翼翼不想讓人發覺心思,卻還是忍不住想要更多。
只是她已經修成正果,瑯玉卻已經和自己所想的背道相馳。
“瑯玉說她要走了,王爺可要去送送?”沈傾鸞問道。
慶寧王聞言微微一怔,想起了兩人之間過往的種種,卻又只能將眉目斂下。
沈傾鸞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等到回答,自顧與他擦肩而過。
只是還沒有離開幾步,慶寧王卻又突然開了口。
“你覺得,我該不該留她?”
“王爺這話問得奇怪,”沈傾鸞無端嗤笑了一聲,大抵是替瑯玉覺得有些不值,“我與你二人也相識不久,如何就能做得起這種決定?何況從王爺問起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已經做了選擇?”
“本王只是不能確定自己做的對不對。”
“對與不對,不由任何人評說,只是王爺覺得,留不留她又有什什么么區別呢?”
沈傾鸞難得對于這種和自己并無關聯的事情上心,轉過頭鄭重與他說道:“假若王爺覺得留下她是對她的一種施舍,那么這是王爺想岔了,你若不能許她余生,那就不去招惹。否則你不是在為她著想,而是在為自己的一己私欲,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所以如果說王爺一定要問我的想法,那么我覺得王爺應當放手,給她重新生活的機會。”
慶寧王活了這么半輩子,第一次被一個在他眼中的黃毛丫頭說的啞可無言。
可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當年那荒唐的一夜之后,瑯玉雖說自己只是他的一個恩客,他卻知曉自己是她第一個男人,也是這么多年唯一一個。
只是這件事情在他心中壓的實在沉重,每想起一次,就像是對劉貴妃、以及自己感情的背叛一般,慶寧王選擇假裝不知,卻不代表這并不是事實。
這么多年何嘗不是他負了瑯玉?如果離開他之后,她還能過的更好,那應當就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補償了。
“替本王和她說上一聲,曾答應過她的,本王一個都不會反悔……”慶寧王說著卻又好像不太滿意,又搖了搖頭。
“罷了,還是別與她說這些,只叫她一路走好吧。”
絕情,應當是慶寧王所做最明智的選擇。
沈傾鸞對此不置可否,只是點頭表明自己應下,這才轉身離開。
而這一次慶寧王沒有再叫住她,也是徹徹底底沒有了挽回瑯玉的心思。
對她的回應從來都不是施舍,而是這天下間最為尖銳的軟刀子,明明扎得人體無完膚,卻又好像給了幾分希望一般。
沈傾鸞回去的時候,瑯玉果然還在原地,只是之前是站著的,此時卻坐在了樹下,抱著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傾鸞的腳步在那里微微一頓,隨后才走了上去。
“走吧,我送你下山。”沈傾鸞沒提慶寧王那最后一句囑托,只是說道。
瑯玉卻好像徹底放下了一般,根本就沒有問起有關于慶寧王的任何事情,好像那封信給到了,就已經斷送了自己所有的念想。
對此沈傾鸞算是樂見其成,殘忍也罷了,要她看來,慶寧王不給任何回應,才是真正的絕情。
“回老家之后,不若找一個營生,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可以跟我開口。”
“我能有什么要幫忙的地方?再說你之后還不知要去哪兒呢,我可懶得打聽要去何處找你。”瑯玉玩笑了兩句,而后輕嘆了一聲。
“銀錢也好,人脈也罷,這些年我什么都不缺,唯一缺了那一份求而不得的感情,就如同慶寧王一樣。離開了這一段多少年的執念,我肯定能過的更好,你只管跟你的顧大哥好好過日子,不必擔心我。等到哪天安定了,你再來這邊尋我就是。”
沈傾鸞應了一聲,也挺期待她所說的能夠過得更好。
瑯玉要離開的消息就只有她和慶寧王二人知道,送行的時候也十分安靜,畢竟瑯玉有自己的心思,沈傾鸞也不作打擾。
從山腰下去之后,山間的路就空曠了不少,沈傾鸞只聽得一陣陣的聲音傳來,停下腳步仔細聽去,竟然是如同戲音。
山中無人作樂,戲音自然是十分突兀,沈傾鸞蹙起眉,與瑯玉說道:“你就在原處等著,我去看看究竟是何人的聲音。”
瑯玉也怕她在這山上出事,趕忙喚了她一聲,說要和他一起前去也算有個照應。
沈傾鸞卻一心都是那聲音,腳部自然是加快了不少,瑯玉勉勉強強跟在了她的后頭,還沒有跟上,就已經看見了遠處竟是搭了一個戲臺。
于山間有些破敗的戲臺之上,卻似乎是掛著不少飄蕩的紅綢,給這片山上添了幾抹艷色。
然而在那戲臺上頭正站著一個少年,他將架勢擺的足夠,在臺上捻聲細語。
可那聲音卻傳了很遠。
“彼一生身在牽系之中,
虛妄不得滿;
此一生身在囚牢之中,
迷途不知返;
終兩生緣自命定而起,
層層霧里;
盼來生不辜負相思意,
不過是,
一紙空文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