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繞凌風臺

第三百五十七章:我跟你一起走吧

最新網址:第三百五十七章:我跟你一起走吧第三百五十七章:我跟你一起走吧←→:冰冽面色如常,勾唇笑了笑,面容有些溫和,忽又聽面前的少女道:“我想求你一件事情可以嗎?”

他抬眸直視著她,少女面容平靜,有種余愿已了的輕松,那雙累極了的眸子泛著一種奇異的色彩,就像在釋放生命的最后一絲美。

他的心里涌起一絲不好的預感,突突的跳了起來。

“什么事?”

“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帶我離開好嗎?”

冰冽怔怔的看著她,問道:“為什么?”

凌汐池將手伸出去緊緊的握著蕭惜惟的手,埋下頭凝視著他,用著無比輕松的語氣說道:“因為我活不了啦,可他還得好好活著不是嗎?”

聽著她輕描淡寫的語氣,冰冽感覺到了一股揪心的痛,他當然知道她到底傷得有多重,這兩天,他給她吃了無數續命的藥丸,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到她的體內,可還是一點用都沒有,他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面對,可他騙不了自己,面前的少女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他更明白她話里的意思,那天在血域魔潭,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和他生死相依,不離不棄,誰都知道,那個男人為了她甘愿去死,若是真知道她死了,怕是要跟著殉情。

他問:“你的傷真的沒辦法了嗎?”

凌汐池頭也不抬的說道:“你也是習武之人,你應該知道我的情況,我現在已經沒有功力了,撐不了太久的。”

冰冽的手在身側不自覺的握成了拳頭:“可他不是個傻子,你以為能瞞得住他嗎?”

凌汐池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了一方干凈的絲絹,用力的將手指咬破,顫抖著手在上面寫了起來,血跡浸透了手絹,一字一句都在訴說著別離。

幾個字,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冰冽看著那被血跡染紅了手絹,只覺得一股血沖上了腦門,讓他沒有辦法再冷靜下去,他腥紅著眸子,伸手緊緊的箍著她的手臂,咬著牙道:“你真的就愛他到這種地步嗎?連死都不讓他知道?”

凌汐池將手絹折好放進了蕭惜惟的懷中,手絹上的字意思很簡單,無非是告訴他,自古以來,忠孝情義總是難兩全,人不能總是為自己而活,愛情并非一個人的全部,父母養育之恩,更是不得不報,所以她是時候該回去了,若是有緣的話,他們一定還會再見的,讓他好好的活著,等著她回來找他。

她做不到當著他的面離開,只能悄悄的走,畢竟她早已習慣了不辭而別。

看看看看,她是回家了,這個理由多好啊,他一直都知道她是想回家的,想回家見媽媽。

所以,他沒有理由不相信,她甚至還留了個日后能相見的希望給他不是嗎?

只有他相信她是回家了,他才會好好活下去,時間會治愈一切傷痛,等到一年、兩年、無數年過去后,這份感情將會逐漸淡去,他也許會忘記她,也許不會,他怪她也好,怨她也罷,但至少不會再想著死,這一輩子不也就過了。

少年的感情總是如此,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總想著能天荒地老,為情生,為情死,為情付出一切無怨尤,可人不會總是少年不是嗎?

她笑:“他還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他不能死,很多人比我更需要他。”

冰冽怔怔的看了她一會兒,手無力的松開了她,答應了她的要求。

小乖派上了用場。

山峽關有條小路直通亡鳥峽底,那里守著云隱國派來接應的人,無數人埋伏在峽底各處,小乖游動的時候發出了巨大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一小隊負責偵察的士兵朝著響聲發出的地方追了過去,不多一會兒,便在叢林中發現他們的陛下昏迷不醒的倒在了那里。

負責在此處接應的是云隱國的破塵將軍,他已在這里守了兩天,見到他們的陛下后,他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伸手在陛下的脈搏上探了探,感受到那有力的跳動后,他明顯的松了一口氣,又吩咐人四下查看了許久,并沒有發現第二人的蹤跡,于是第一時間下令撤退,急匆匆的將他們的陛下帶走了。

冰冽抱著凌汐池站在高處,凌汐池呆呆的看著那遠去的人,在她的眼中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一口接一口的鮮血也在此刻不停的涌了出來,因為她已無淚可流,只能流血。

空氣似在此刻凝結,仿佛忘記了流動,她抬頭看著天空,灰暗的天空,灰暗的世界,陽光仿佛被隔絕,再炙熱的陽光都沒法再給她溫暖,再也無法融化掉她內心的寒冰。

她終于,走到了這一步,與命運抗爭了那么久,他們盡心盡力,卻還是躲不過命運的捉弄,他們只是蚍蜉,撼不動命運這棵大樹,蚍蜉撼樹,自取其辱,真的是自取其辱。

冰冽將她放了下來,打量著她,眼神憂傷孤獨而又落寞,有種獨自在荒原里行走的凄涼,凝著蒼翠的寒意。

“你,你是留著一口氣看著他離開的嗎?”

凌汐池看不清楚他的樣子,或許真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所以她也并沒有聽清他的話,恍惚然只是聽見了他說什么一口氣。

是啊,一口氣咽下了,所有的一切便也結束了,好在,剩下的一口氣里,她還能清楚的和他道別。

兩滴淚落在了她的手背上,燙得她一哆嗦,她的眸子將閉就閉,突然道:“我,我想去亡鳥峽最高的地方,我想看看今天的夕陽。”

她知道,面前的男人哭了,可她已經沒有力氣去安慰他,頭一歪,倒在了他的懷中。

良久良久后,她聽見耳旁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汐池,醒醒,你不是說要來亡鳥峽嗎?亡鳥峽已經到了,你快醒醒看看。”

冰冽站在亡鳥峽最高點,對著懷里的人柔聲道,他的面容柔和,心經歷了最初的疼痛后,此時竟然奇跡般的安定了下來,像是回到了最初的自己,那個還沒有成為殺手的冰冽。

自從他決定帶她來這里的那一刻,在他心中便已經沒有仇恨了,過去的種種,于他來講或許是永遠也無法醒過來的噩夢,但是最痛苦的一段時間已經過去了,如今有她在他的夢里,他會努力讓自己的噩夢變得透明,終有一天,他會迎來他的好夢,只是,夢里要有她,還有他對她的愛。

這里是亡鳥峽的最高點,往下便是據說連鳥都會跌死的深不見底的峽谷,今天的太陽很好,是這個冬日里陽光最晴朗的一天,只不過卻已到了日落黃昏的時候。

夕陽的余暉照在她沉睡的臉上,美得讓這明媚的夕陽也黯淡了,美得讓他窒息,他突然覺得好像被這一陣陣輕柔走過的風迷了眼,眼睛變得異常的酸澀,他的發,她的發在風中糾纏在了一起,扭成了人世間最難解的結。

“汐池,你不是要看夕陽嗎?我們已經來了,為什么你不肯睜開眼睛看看?”

她的眼眸幽幽的睜開。

世界竟會如此的模糊不清。

應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吧,不然,天邊為何會有那么絢爛的晚霞,不然,為何明明看得見陽光,可陽光卻那樣的冰涼。

凌汐池無聲的咧開嘴笑了,眼睛里盛滿了晚霞的光。

“好美的……晚霞,好……好美的景色,冰冽,謝……謝你!”

冰冽抱著她的身體輕輕一顫,他埋頭看著她,堂堂的一個大男人,居然對著她肆無忌憚的流淚。

“別……別哭。”

凌汐池伸手拭了拭他的眼淚,將目光投向了那深不見底的峽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望著峽底道:“你說,峽底……會不會有船呢?他,他是要從這里……這里回家的,為什么我看……不見?”

她努力的睜大了眼睛,可還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想,她真是傻透了,那么深的峽谷,她能看到什么呢?

她開始嘲笑自己,喃喃道:“我糊涂了,淵河的水還沒到這里呢?這下面怎么能坐船呢?不過很快了,很快淵河的水就會流到這里,貧瘠的土地啊,將會變成沃土,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冰冽沉默著,他知道他們治理淵河的事情,將淵河的水導入亡鳥峽中,途經瀧日國的南陽和心淮兩處水源匱乏之地,那兩處谷物難長的地方將會變成萬頃良田。

或許,正是因為知道了這些,他才會選擇放下個人的仇恨,放了他。

亡鳥峽真的很深,深不可測,兩岸高山對峙,崖壁陡峭,層層重巖疊嶂,雄偉險峻而又幽深秀麗,站在崖頂往峽谷里看,只能看見浩渺的煙云氤氳繚繞,層層看不透的茫茫霧氣。

此刻,夕陽掛在對面的山峰上,仿佛留戀這個風姿多彩的人間,舍不得離開,努力的為著這人世間留下最后的風采。

凌汐池的目光緊緊的追隨那即將西沉的落日,輕聲道:“冰冽,你看……太陽快落山了,真好……太陽下山了,明天還是…還是照樣會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你知道…太陽是從…什…什么時候,開始,開始落山的嗎?”

冰冽搖了搖頭,他的眼神悲痛,他已知道答案。

凌汐池笑笑,太陽還會升起來,還會繼續散發火一樣的光芒,可是屬于她的太陽卻已經下山了,它累了,她也累了,她們都該歇歇了。

她嘗試著告訴冰冽一個道理,太陽從升起的那一刻便開始西沉,而人也一樣,從生的那一刻開始便在逐漸的走向死亡,人也在不停的輪回,所以,我的朋友啊,不要為了我的死亡而悲傷。

因為人總是會死的嘛。

“汐池……”冰冽突然低低的喚了她一聲,他埋頭凝視著她。

“太陽落山是因為它要休息,它休息一下便會再重新升起來,或許它從未落下過,它只是不想讓別人看見它累的樣子,所以它才要休息一下,你若想休息了,你就休息吧,等著你休息夠了,我便帶著你去找他,找你的太陽。”

“傻瓜……要落的太陽,不管找到誰,始終要落的,何必再添一段落日之傷,不如,你陪陪我看風景吧,真的,好美的夕陽,美得……讓人,忘記了呼吸……”

凌汐池輕笑了兩聲,開始劇烈的喘息起來,嘴里又有了血腥味,剛才那一番話用去了她所有的力量,她沒有力氣再說話了,靠在他的胸膛上,閉上了眼睛。

一滴涼涼的眼淚落在了她的臉上,滑進了她的嘴里,很苦,很苦。

她伸出了手:“好想……好想留住夕陽,可是……它還是從我的指縫間溜走了,你看……冰冽,你看,有一群大雁飛過去了,它們回家了……我也想回家了……”

“嘎,嘎……”一陣悲愴的大雁啼聲從遠方傳來。

凌汐池連忙支起了耳朵,仔細聆聽:“你聽,它們在說……回家……回家,回家看媽媽,我終于,能夠兩全了……”

靈魂深處好像有什么在顫抖,在掙扎,在吶喊,卻一一都伴隨著那逐漸失卻光芒的天空,歸于沉寂,歸為塵土,連同她的人,她的心。

她以為她會難過的,當真正要揮手告別的時候,竟會覺得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自然的生,自然的死,自然的無可留戀。

只因在此之前,留戀的實在是太多。

冰冽一直未說話,直到她說不動的時候,他突然道:“汐池,如果你真的想回家,那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耳旁嗡嗡的,冰冽他在說什么?

凌汐池努力分辨,卻仍然分辨不出他到底說了什么,于是她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汐池,汐池……”他仍是在不停的喚著她,似乎非要聽到她的回答。

她已經沒有辦法回答他,只覺得這世界所有的聲音,所有的一切,都如一團煙霧,慢慢的在她腦海中消散,輕飄飄的,逐漸透明。

然而,還余下了一絲殘留的意識,冰冽在不停的拍著她的臉,他的聲音里有強烈的,無能為力的痛楚。

然后,他朝著亡鳥峽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吼聲,就像一匹獨自站在山崖上的孤狼,貪戀著陽光,畏懼太陽消失后隨之而來的黑暗和寒涼,恐懼像潮水一般朝他覆蓋,心臟像是被一群嗜血的螞蟻密密麻麻的啃噬著,他既疼痛又孤獨,既可憐又可悲。

他將目光落回到了她的臉上,片刻后,他做了一個決定,將嘴唇附到了她的耳朵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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