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繞凌風臺

第五十七章:雙面佳人

晨羲載曜,日出天地,水晶簾動微風徐徐,淡淡水蓮幽香繚繞進水榭,華美的宮殿里,在那鸞銜長綬鏡前,正有一佳人對鏡理妝,披羅衣之璀粲,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如這天地間最絕美的一朵花,此花開后百花羞煞。

芮兒捧著一條紫煙羅的長披帛,在一旁嘆道:“公主天姿國色,世間已無人能及。”

寒驀憂輕輕點了朱唇,站起身來,任芮兒為她整理服飾,淡然一笑道:“是嗎?你忘了她了?再給她兩年時間,只怕會更美吧。”

芮兒在一旁笑而不語,望了望四周金碧輝煌的宮殿,嘆道:“公主,玄憂宮如您當初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并沒有半分改變。”

寒驀憂隨手拿起妝臺上的一柄玉梳,如美玉一般的手微微握緊,回道:“對啊,誰又會來這里?這王宮啊,終究是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好了,既然回宮了,我們也該去見見我那可敬的父王了。”

瀧日皇宮,承天殿。

偌大的承天殿,被一排排黃金打造的丹鶴燭臺映照得明麗堂皇而又端莊持重,兩只張牙舞爪的獸形鼎爐里散發著裊裊白霧,一個身穿明黃色龍袍的男子伏首在玉石打造的龍案上,正在批閱奏章。

只見那男子面如冠玉,身形頎長,饒是像現在這樣靜止不動,但是他那渾身散發而出的無邊氣勢,卻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得他身邊的人喘不過氣來。

“陛下,驀憂公主求見。”這時一個太監在他身旁輕聲道。

“宣!”寒戰天頭也不抬的下達命令,那太監渾身一哆嗦,走到堂前,吆喝道:“傳驀憂公主覲見。”

又過了一會兒,大殿的大門被輕輕拉開,寒驀憂一襲紫衣,步履從容的走了進來,眉眼之間全是堅毅剛強之氣,與之前的柔弱竟是大相庭徑,她走到寒戰天面前,盈盈下拜:“驀憂參見父王。”

“起了吧!”寒戰天依舊是頭也沒抬,只是大手一揮。

“謝父王!”寒驀憂微微叩首,緩緩的站起身來,語氣不急不緩:“父王,兒臣回來了。”

寒戰天這才抬起頭,露出了一雙鷹隼似的眼睛,只是那眼睛里閃爍出的光芒,像是一把鋒利的尖刀,那樣的鋒芒畢露讓人不敢直接和他對視,當然寒驀憂也不敢。

寒驀憂只是微微的埋著頭,寒戰天至案桌后站起,緩步走下白玉石臺階,手揮了一揮,站在他身旁的太監立即會意,快速的退了出去,小心翼翼的關上了大門。

大殿上頓時只剩下寒戰天和寒驀憂,寒戰天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冷淡的聲音里沒有一絲一毫與女兒久別重逢的欣喜,反而不帶一點的感情:“回來就好。”

寒驀憂抬首看著他道:“父王曾說,若是兒臣不想嫁去瀚海國,須得給父王一個合適的理由,我想,我已經找到了那個理由,或許這個理由可以讓父王放兒臣和冰冽一條生路。”

寒戰天看了寒驀憂一眼,移開視線,背著雙手,背對著她道:“是何理由,你且說來聽聽。”

寒驀憂死死的盯著寒戰天的背影,眼中一股仇恨之火在閃爍,閃了兩下,又瞬間撲滅了:“龍魂,琴家后人。”

寒戰天負在背后的手微微握緊,扭頭看著寒驀憂,笑道:“孤就知道,若是你不想回來,憑烈云炎那幫人的本事,怎么可能有那個能耐把你帶回來,既然你要回來,看來你是要賭一下。”

寒驀憂忽然笑了起來,燦爛的笑容仿佛山花爛漫,美得人癡了醉了暖了,仿佛這個世界無論再怎么美好的事物,都敵不過這個完美的笑顏,只是這個笑容太過完美,完美得叫人坐立不安,就像心計太過圓滑的暖,反而變得不踏實不體貼起來。

就連寒戰天也有些微失神,卻聽寒驀憂的聲音如同銀鈴般響起:“兒臣雖沒找到龍魂,但已查清琴家后人的蹤跡,此次葉孤野能順利帶回與龍魂有關的人,不知兒臣所幫的忙可還令父王滿意,父王說得對,兒臣就是要賭一下,同時兒臣也想知道,為什么父王要對兒臣這般無情?”

寒戰天忽然嘆了一口氣,周身的氣勢斂了一些,語氣也軟了下來,竟突然憑空生出一絲慈父的感覺:“若是你不那么聰明,或許孤會疼你更加多一些,驀憂,有時孤會覺得很遺憾,但更多的是慶幸,遺憾的是,你為什么不是個男兒身,但是慶幸的是你不是一個男兒身,若是你是男兒身,那么縱觀天下,又有那幾個人比得上你的忍辱負重,心機深沉,你不僅把屬于女子的武器用得出神入化,你更加把屬于男子的心狠手辣學得淋漓盡致,你說,這樣的你啊,怎么讓人喜歡得起來。”

寒驀憂微微的勾了嘴角:“既然如此,父王應該知道,兒臣不愿受人擺布,此生,父王與兒臣生來便是父女,那么這一生也只能是父女,兒臣雖不喜愛自己王族的這個身份,但卻還記得自己這個身份的份內之事,若父王愿意不再咄咄相逼,那么兒臣也會盡力為父王處理好江湖上的事,兒臣只有一個請求,放了兒臣和冰冽。”

寒戰天冷目灼灼的看著寒驀憂,目光深邃而明亮,仿佛眼前之人的所思所想全逃不過他的眼睛:“放了冰冽?冰冽被抓,不也是你一手促成的嗎?你明知葉孤野等人此行目標并不是冰冽,為何你還要選擇在那個時候讓冰冽上岸,你若只是為了不嫁入瀚海,你大可以讓冰冽帶你走,以你本事不至于做不到,冰冽身上所中的毒和你有關系吧?”

寒驀憂也看著寒戰天,不同的是,那雙眼睛是無情的,在她絕美的臉上,卻美的窒息,無情的窒息:“以父王的才智,不會想不到兒臣下毒的目的,就像父王說的,兒臣再怎么厲害,也終究是個女兒家,女兒家總要有個歸宿才對,而且兒臣要的是一個高枕無憂的歸宿,父王不是也說兒臣在賭嗎?”

寒戰天終于笑了起來:“冰冽如今在江湖上已如喪家之犬,你是想借此保冰冽一命是嗎?可是你該知道,孤曾經下過旨意,冰冽永生不可再回烈陽,若是違逆立斬無赦,你有什么本事能讓孤收回成命。”

寒驀憂揚起了頭:“父王既然抓到了想抓的人,就應該知道,那個人身上并沒有什么龍魂,那龍魂現在究竟在何處呢?如今五國并立,瀧日國雖疆土最廣、國力最強,可寒月國和瀚海國的國力也不容小覷,云隱國雖常年歷經征伐,卻也只是失了幾座邊防小城而已,更何況還有一個默默無聞的浩垠國,天下一亂,江湖之上又怎得安寧。”

寒戰天靜靜的聽著,寒驀憂接著道:“如今的江湖暗涌流動,已分為幾大股勢力,其中又以藏楓山莊風頭最盛。藏楓山莊富可敵國,掌握著瀧日國的經濟命脈,焉知他沒有一爭天下的野心,更何況得龍魂者得天下已傳得五國皆知,天下群雄誰不想奪而得之,用以號令天下。如今父王并未得到龍魂,可與龍魂有關的人卻在父王手中,只如一個燙手山芋,屆時若是其余四國奮起而爭之,只怕父王應對起來也是有心無力,父王既有心與瀚海結盟,何不干脆送瀚海一份大禮,父王若能答應放兒臣和冰冽離開,兒臣必當會還父王一份大禮。”

寒戰天的笑意漸漸的凝在了臉上,道:“什么大禮。”

寒驀憂轉過身,邊走邊笑道:“藏楓山莊!”

就在她的手剛拉住門的時候,寒戰天突然道:“那么你如何跟冰冽交代。”

寒驀憂扭頭笑道:“父王這是在關心兒臣?此事不勞父王費心,我是個女人,我知道什么樣的女人該用什么辦法去對付,亦知道什么樣的男人該用什么樣的方法去對付。”

說完以后,寒驀憂一把拉開了門,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紫色的裙擺在風中如一縷繚繞的輕煙。

望著寒驀憂漸漸遠去的背影,寒戰天的眼神漸漸變得森冷銳利:“地下暗河,伏流千里,曼陀花開,冥王引路。驀憂啊驀憂,你真是孤的好女兒。”

寒戰天輕輕的將緊握的手打開,手心里面赫然是一朵墨色的九心曼陀羅花。

“曼陀花開,冥王引路,四花齊開,魔亂人間!人間煉獄啊,你們還沒有從這個世間消失嗎?現在居然滲透到我王室中來了,真是好本事啊。”

寒戰天望著寒驀憂離開的方向,手一抖,那朵九心曼陀羅瞬間變成了灰沫,灑在了地上,帶著他那一閃而過的殺意被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