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繞凌風臺

第五十九章:演化

凌汐池坐在墻角,抬頭看著頭頂四四方方的天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七天了,她已經被關了整整七天了。

自從她被帶進瀧日國的王宮后,就被關到了這間密室里,除了每日三餐的正常供給以外,她沒見著其他的任何人,就連飲食也是從一個巴掌大的地方遞進來的。

據她這些天的實地考察,那個送飯的洞是這間密室唯一向外的通口,除此之外,她沒有發現這個密室哪里還有出去的門,這就見鬼了,她是怎么被扔進來的,扔進來之后怎么就沒下一步了!

她在心中暗嘆道:豈有此理,這抓她的人也實在是太不敬業了,是死是活也得給她一個準信啊!就這樣把人拘著,鬼知道他們想干什么。

寒戰天派人把她抓進宮不就是為了問龍魂的消息嗎?怎么眼下好像是忘了有她這個人了,莫非他不想要龍魂的消息了?

凌汐池左想右想還是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扭頭盯著那個連狗都爬不進來的洞,她一口吐掉了嘴里叼著的牙簽,拍拍衣服站了起來,走到了密室中間那個奇形怪狀的圓臺前面。

這個圓臺是這密室里唯一的東西,置于這密室的最中央,似是由整塊的巨石雕成的。

這個圓臺說來奇怪,看著像石頭,卻觸手生溫,手感細膩,頗有些玉的質感,而且每過幾個小時就會變換顏色,根據顏色的變化,她大概會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因為這個石臺總共有天青、胭紅、血紅、緋紅、雪白、墨色六個顏色,如果她的推斷沒有錯的話,因是每兩個時辰就會變一次顏色。

石臺上面鏤了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孔,有光從小孔里面射了出來,投在密室的上方,無數的光點點陣排列,呈現出一派窮極天地的浩渺之感,仿佛日月星辰皆拘于這方寸之內,又在這方寸之中能看到浩瀚無垠的茫茫宇宙。

凌汐池心知自己被關在這里無人看守,甚至連人聲都沒聽到,顯然這個地方是鮮少有人能來的,而將她關在這里的原因必定與這圓臺有關。

好在她向來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也頗有些求知jing神,在最開始的幾天有過劇烈的情緒波動之后,這些天反倒漸漸平靜下來,做得最多的就是盯著那個圓臺上空的光點發呆。

最開始她只是生無可戀的數星星,可是越看她就越覺得不對勁,這些光點的排列并非雜亂無章,而是有規律秩序的,層層排列下,似能無限延伸,就像一切萬有的緣起,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古老神秘之感。

凌汐池越看越被吸引了進去,反正自己一時半會兒的是出不去了,在確保自己生命無虞之后,倒也不甚關心自己能不能被放出去,專心的研究起那些光點到底能拼湊出什么東西。

經過這幾天的排列演化,她已經掌握了這些圖案分布的規律,但是這些規律秩序太過繁復,她必須得記錄下來,于是她一把抓過扔在墻角當垃圾的邪血劍,蹲在地上就開始寫寫畫畫,由最開始的一個圓,演化到第二個第三個,如圓環之無端,從而無限循環,一個接一個的光輪環環相扣,每重復九次便成一個圖案。

這個圖案看起來還頗為眼熟。

她越看越覺得熟悉,再望向頭頂的光點時,這些光點已然一個個的自動排列組合起來,形成了一個模糊的輪廓,赫然像是一朵花的形狀。

凌汐池心下一驚,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腦海中驟然浮現出血域魔潭的那種神秘的紅花六道輪回,這上面的形狀不就活脫脫的是六道輪回的形狀嗎?

她凝神看著頭頂的光點,如果只是組成一朵花還好,但是很顯然按照她之前排列的規律演化,這個圖案還不是單一的一個圖案,如果將之前的圖案每一個圓環同時向外旋轉,又能創造出一個相等的圖案出來,如此重復下去,從而無限循環,生生不息。

這個石臺上為什么會出現六道輪回的圖案,它和血域魔潭有什么關系?或者說,進入這六道輪回里會發生什么?

凌汐池干脆放下手中的劍,抬步走至石臺前,緩緩的抬起右手,猶豫著將手伸進了那些光束中,在她閉目用心感受時,只覺得在這其中似乎蘊含著無窮的能量,更加因為這無限性可追溯到萬事萬物的起源,剎那間,她仿佛看到了昨天的自己,許多已經過去的時光又像重演了一般,變得鮮明起來。

這時,她的腦中一陣劇痛,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年幼無助的小女孩孤零零的躺在這石臺上,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手中拿著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狠狠的朝她的胸口扎去。

那一刀仿佛扎在了她的身上,一股撕心裂肺般的劇痛從靈魂深處傳來。

“不……”凌汐池全身一顫,連忙伸出手想去阻止。

畫面中的小女孩突然不見了。

這時畫面一轉,她只覺內心似有一道電流通過,全身一陣顫栗后,看到了無比奇怪的一副場面,她身穿著盔甲,孤獨的站在高高的城墻之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城墻下堆積如山的尸體,那個人,是她,卻又不是她。

在她的身后,冰藍色的大旗搖曳在城墻的上方,顯得分外的孤獨,寂寥而又悲涼滄桑。

風卷過旗幟的聲音似乎也響在耳旁,似哀嚎,似悲鳴!

而那旗幟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字:云隱!

云隱?

莫非是云隱國?

這是幻覺還是某種預示?

可她從未有過披甲上陣的念頭,那畫面中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會是她嗎?

她心中有強烈的不安,一陣莫名的恐懼襲來,她慌忙睜開眼睛,觸電似地將手縮了回來,卻仍是心有余悸,這石臺有問題,很有問題!

可最大的問題是,那些人為什么要將她關在這里,莫非這石臺里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將她關在這里的人覺得她天賦異稟,而自己又參不破這圖案中的秘密,所以將她關在這里目的就是為了讓她把這秘密給破解出來?

這也太抬舉她了!

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凌汐池駭了一跳,回首看去,只見自己身后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白發長須的老者,正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她戒備之心驟然升起,轉念一想,能出現在這里的人定不是等閑之輩,于是反問道:“你是誰?”

那老者慢慢走上前來,走到那圓臺的前面,捋著那發白的長須凝視著圓臺上一派浩渺無際的熒光,眼中忽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渴望,道:“我叫東方寂,孩子,告訴我,你在這里面看到了什么?”

東方寂!

瀧日國的國師,武林四大家之一的東方家族的人。

凌汐池的心狂跳了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激動,終于來人了,她忍不住就想對他說想要龍魂就直說,這靈心珠到底在不在瀧日國的王宮里。

好在她還沒有那么沖動,生生的壓住了那顆快要狂跳出來的心,倒也沒有蠢到自報家門,故意裝傻充愣的問道:“那您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到底為什么要把我抓進宮來,那位烈將軍說你們陛下在找我,他為什么要找我?”

東方寂扭頭看著她詢問的眼神,突然右手化爪閃電般的扣住了她的肩膀。

凌汐池一吃痛,正想回擊,卻發現自己的內力如同泥牛入海一般不知去向,她心下一凜,暗道這個國師果然厲害,一出手就壓住了她的內力讓她無還手之力,只是若是這樣就想逼她就范,那這東方寂也太小看她了些。

東方寂卻突然放開了她,端詳了她一會兒,語氣竟帶上了幾分贊許與欣賞:“果然好資質,確實是練火陽訣最好的體質,孩子,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嗎?”

凌汐池揉了揉被他捏痛的肩膀,回道:“老爺爺,你說話太奇怪了,我是何身份我肯定知道呀,只是不知道在你們的眼中我是什么身份,你能不能不拐彎抹角直接告訴我呢?”

東方寂哈哈的笑了起來,目光深沉的看著她,眼中帶著一種雪白透亮的光,凌汐池只覺一陣目眩神搖,神思竟莫名有些恍惚,只聽得東方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身為至寶猶不自知,妙哉妙哉。”

凌汐池覺得古人就是這一點不好,明明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非要故弄玄虛,這種你猜我猜不猜的游戲她才不要玩,既然東方寂不明說,看來只有她直接問了。

于是她走上前,伸手撫摸著那石臺,回頭看著東方寂笑道:“老爺爺,你一直問我從里面看到了什么,不瞞你說,我在里面看到了一朵花,一朵可以無限延伸的花,只是不知你知不知道這朵花究竟有何妙處?”

東方寂神色一變,連胡須都抖動了起來,似乎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之情,忙問道:“你真的可以看見那朵花?”

凌汐池認真的點了點頭。

東方寂忽然仰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瘋狂:“十年了,十年了,終于又有人可以看見輪回之花了,傳說中的長生之花啊!”

凌汐池卻從那激動得不能自已的大笑中看到了一種莫名的悲涼,那是一種對于生命的敬畏以及對于生死無可奈何的悲涼。

長生長生,有誰不想長生不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