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繞凌風臺

第一百四十八章:仙霞功

看著她臉上與她年紀不相符的沉痛憤慨,云沉師太嘆了一口氣:“汐兒,對于無啟族,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記恨師父。”

凌汐池扭頭看著她,臉上扯出一抹笑容,跪蹲在她面前,將頭靠上去,枕在她的膝蓋上,輕聲道:“師父,這與你有何關系呢,冤有頭債有主,汐兒不是不講道理之人。”

云沉師太欣慰的點了點頭,用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像個慈愛的母親在安撫受傷的孩子。

凌汐池感受著師太手心的溫度,淚水終于止不住的流下,師父一直想要贖罪,這余下的十年都不得安生,可她卻一直是在為別人的錯誤買單。

此刻她即將坐化,殊不知,是否是因她心中一直有愧之故,可她又有什么錯?

她突然嘆氣道:“師父,若是這世上沒有輪回之花該多好,無啟族便不會遭此橫禍,可若是真的可以,我希望輪回之花可以讓師父留在我的身邊。”

說罷,她眼前一亮,立即坐起身來,激動道:“師父,既然我體內有輪回之花的力量,不如我們來試一試吧。”

云沉師太看著她笑了起來,果然是少年心性。

她輕輕的拍了拍凌汐池的頭,淡然道:“汐兒,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長生與否,對于我們佛門中人來講并不是那么重要,輪回并不可怕,身為佛門弟子,本身便已做好經歷億百千劫的準備,可于你,上天既然如此安排,為師改變不了什么,也幫不了你什么,為師望你記著今日你對為師所說的每一句話,他日,這天下,就看你們這群年輕人的了。”

凌汐池看著她沉靜如水的眼神,心中一陣豁然開闊,便也不再執著什么,隨即點頭回道:“是,師父。”

云沉師太面帶欣慰的點了點頭:“為師果然沒有看錯你,汐兒,為師還有一件事情要囑咐你,當年無啟族發生那樣的事后,我曾去找過舜南唐家的人,可我仍是去晚了一步,舜南唐家亦被滅門,我暗中調查了兩年,才知舜南唐家乃是被瀧日國所惑,才犯下這般罪行,后來我得知雪沁城沈家堡堡主沈行云與舜南唐家有些關聯,得知前因后果后,為師允諾他每年前往雪沁一聚,因為沈家堡有一件對武林至關重要之物,曾引起過不少江湖紛爭,這些年因為我的原因,倒也一直相安無事,若我去后,此物必得不軌之人的覬覦,師父希望你下山后,替為師去沈家堡走一趟,切記不能讓此物落入奸險之人手中。”

凌汐池連忙應承下來。

云沉師太接著道:“以后若是見到你的師姐夜心,替我向她轉告一聲,當年的事,為師并不怪她。”

凌汐池連連點頭,突然想起了那個傲然獨立于瀧日深宮禁院,卻依然我行我素的月華夫人。

原來她竟是師父的徒兒,她見證了當年無啟族的滅亡,莫非她的心死也是因為無啟族嗎?

雖然師父說正是因為她的下山導致了無啟族的劫難,可她相信,燕夜心的初衷并不是要無啟族滅族,否則她不會回去仙霄宮求助師父。

她道:“師父,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帶你去見她好嗎?”

“你見過她了,見過就好,沒事就好……”云沉師太笑了起來,隨即搖頭道:“見或不見,已經不重要了,只要知道她沒事,為師便放心了,況且我那徒兒一向心高氣傲,經過當年的那些事,或許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便是為師了。”

云沉師太的語氣頗有些無可奈何,因為當初便是自己將這個徒兒趕出了師門,這么多年過去了,昔日的那些傷痛固然會淡化,而她們的師徒之情也已走向結尾,此生再也無緣相見。

云沉師太望著崖外蒸騰的云海,突然念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然后她將自己手上佩戴的一串血珀珠取了下來,鄭重的塞到了凌汐池手中:“汐兒,這是我師父傳與我的靈山血珀,乃是仙霄宮的鎮宮之寶,具有強大的辟邪化煞能量,現為師將它托付給你,他日若得機緣,替為師回師門仙霄宮看看,查清楚當年的真相,為師現在累了,待為師休息片刻。”

眼看著云沉師太打坐入定,凌汐池也隨即盤腿坐下,耳旁漸漸傳來了云沉師太的誦經聲:“靜寂清澄,志玄虛漠,守之不動,億百千劫。”

“諸法因緣生,我說是因緣;因緣盡故滅,我作如是說。”

“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一切行無常,生者必有盡,不生則不死,此滅最為樂……”

一開始那誦經聲還能清晰入耳,可是漸漸的,那誦經聲也模糊了起來,凌汐池的神思也跟著混沌不清,到最后竟連誦經聲也消失不見,腦海里只是一片空白,超然物外,渾然忘我。

然后,她心中的那朵輪回之花,悠然的又綻放了一片花瓣。

霎時間,她體內的真氣滾滾流動了起來,凌汐池這才發現,每一次花瓣的綻放,她體內那股屬于輪回之花的真氣都會強大幾分。

若是此花完全盛開后,會發生什么呢?它又會產生多么強大的力量?

隨著耳旁那若有似無的誦經聲,她心間的那朵花悠悠旋轉起來,化作了一個圖騰的模樣,一扇大門在她眼前打開。

距離上次她和東方寂打坐后,這是她第二次進入輪回之花的世界中,依舊是那浩瀚無垠,窮極浩渺的天地,其間緩緩的漂浮著無數大千世界,縱橫交織著萬千大道。

她仍然還是隨便選了一條走了進去,在里面,她又看到了那個人,那個端坐若古佛,像個雕像一般的人。

上一次見到他時,她只道自己是出現了幻覺,所以并未在意,可這一次再見到他,凌汐池才發現或許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

可他為何會出現在輪回之花中?

她疑惑的走上前去,這次,她看清楚了他一些,那是一個看起來還十分年輕的男子,面如冠玉,眉飛入鬢,看起來器宇軒昂,英武不凡,漆黑的眸子如墨玉一般,在影影綽綽的水霧中,他的眼神看起來朦朦朧朧的,讓人一眼看不真切。

凌汐池問他:“你是誰?”

那人亦回望著她,似乎思索了很久,才緩緩道:“琴涯。”

琴涯,葉琴涯!

她想起來了,那是卷軸上記載的三百年前被逐出無啟族的天才,與他一起被逐出無啟族的還有一個叫葉伏筠的人。

真的有人能歷經三百年不死?

凌汐池完全呆住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問:“這里是輪回之花產生的幻境,你是真實存在的嗎?真正的你在哪里?”

眼前的水霧越盛,葉琴涯的身影在水霧中變得不真實起來,像一抹淡化的煙霧一般慢慢模糊直至消失不見。

只有一句話似從靈魂深處傳來。

“我在等你將我放出來。”

這時,輪回之花中的世界也消失不見,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從那堵門內彈了出來,當她再睜開眼之時,還未來得及從剛才的所見所聞中回過神來,便看見了云沉師太沉靜祥和的面容,嘴角還掛著一絲淡淡的笑,超然淡定而又悲憫包容,全身在山頂霞光的照耀下,綻開了一抹金色光圈。

她呆呆的看著那五彩霞光,因為已經預知生死,所以她并不覺得悲傷,有的只是無比的淡然和清明,喃喃道:“佛光普照,師父……你果然修成正果,涅槃成佛了,竟算得分毫不差,可我還得在這紅塵中熬幾十年呢,你就好好看著我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師父……你走好!”

說罷,她屈膝一跪,朝著西天的方向輕輕的磕了三個響頭,心中有不舍,但更多的卻是欣然。

“緣生緣滅還自在,師父,再見了。”

云沉師太走了以后,她并沒有立即下山,而是留在了絕摩崖頂,每天除了苦練無我劍法,更是靜心打坐以求早日參悟仙霞功。

她之后又兩次進入了輪回之花的世界中,想再去找葉琴涯存在的痕跡,以及弄清楚他為何會在輪回之花中出現,可自從葉琴涯對她說了那句話后,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聽見了那句話。

過去的種種在心中慢慢沉淀,她將一切都拋之于腦后,不再去想那么多,一心撲在了練武之上,日子就像船過無痕的水面,靜靜的,沒有一絲漣漪。

偶爾山頂上會來幾只仙鶴,或者幾只猴子,慢慢的,她竟和那些猴子打得火熱,它們也會時不時的從深壑間給她帶來一些見所未見的水果。

凌汐池沒事的時候也會和它們瘋鬧嬉戲,更是趁著這段時間把絕摩崖之巔的風光游覽了一個遍,只覺在這云霧繚繞,靜謐幽玄的地方,倒真是凡塵中的一塊仙靈寶地。

若是自己以后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可以來這上邊蓋個小房子,就這樣住一輩子也是不錯的。

莫道人間惆悵事,未知今夕是何年!

凌汐池不知道自己在這絕摩崖呆了有多久,直到有一天,她正在練劍的時候,天空突然飛起了鵝毛般的大雪,算算日子,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在這山上呆了近一年的時間。

這一年的時間里的,她已將無我劍法爛熟于心,對于武學,也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然而武學之上永無止境,尤其是仙霞功這樣博大jing深的內功心法,修煉起來卻著實不易。

仙霞功與無我劍法虛化自身,便可不受束縛的法門不同,共有三重境界。

第一境界為餐霞漱瀣,自是好理解,所謂餐六氣而飲沆瀣,漱正陽而含朝霞,保神明之清澄,jing氣入而粗穢除。

仙霞功第一層的jing要便是煉氣,為筑基固元,相傳天地間有六種jing氣,沆瀣、正陽、朝霞皆為六氣之一,若是能將天地之靈氣用以凈化己身便可算入門;

仙霞神功第二境界為煙霞仙客,取嘲風弄月,笑傲煙霞之意,只有忘卻物我的界限,達到無己、無功、無名的境界,無所依憑而游于無窮,便可無色無相,不著形相,無跡可尋,為豁然境;

而仙霞神功的最后一層九霄仙霞她更是參悟不透,師父也只留下了口訣:潛光隱曜,內修秘密,深誠所詣,遠屬霞人,此境為超然境。

可是人生天地間,本就是紅塵一過客,如何能做到揮麈談笑,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皦然如霞外人呢?

自己連紅塵的真面目都未曾完全看完,又何來看破紅塵之說,世間有多少人做‘本欲起身離紅塵,奈何影子落人間’之感嘆,可見我等俗人,想要脫離紅塵是多么的不易,要做到超然物外更是難上加難了,好在凌汐池并不那么心急,仙霞功本就是一派浩渺無窮的功法,所謂武學之上,哪有巔峰,多得是時間給她去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