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溫熱的手覆在了她手上,滾燙的指尖捏住了她的掌心,那有些灼人的溫度仿佛順著掌心的脈絡傳到了她的心間,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讓她的全身忍不住一抖,瞬間安定了下來。
花遲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放心,在我們找到他們之前,他們會對桑辰好的。”
凌汐池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一對上那雙眸子,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瞬間涌來,那是一種靈魂上的顫栗,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將手縮了回來。
她望著那個黑衣少女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剛才那個吹笛的少女又是誰呢?”
花遲也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漫不經心道:“一個很危險的人。”
凌汐池扭頭看著他,臉色有些發沉,疑道:“你知道那是誰?”
花遲笑了笑,對上了她的視線,問道:“你可知,在冥界里,最危險最神秘的其實并不是冥王。”
“是誰?”
“是四大法王之一的彼岸花。”
“……為何?”
為何一個護教法王會比冥王還要神秘危險?
花遲道:“因為她與其他三個法王不同,她是最后入這冥界的,冥王很少會出動她,而且她姓慕,叫慕蓂牙。”
“慕姓并不稀奇,但是在前朝,昇鄆帝國開國時,江原有一個慕家,統管著幾方勢力,凌帝爭奪天下之時,曾得慕家鼎力相助,他們有一個天生的本領,就是能聽懂百獸之語,故而能以音律控百獸,凌帝一統天下后,慕家家主被封江原王,慕家的女兒順理成章的便成了凌帝的皇后,自那時起便有一個美言,慕家之女,當母儀天下,說也奇怪,之后昇鄆帝國的每一任皇后,都姓慕!”
“昇鄆國破后,慕家便隱遁了,據說,他們在等待著下一任的帝王,不是現在五國的王,而是真正的一統天下的帝王。”
凌汐池:“……”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個彼岸花是江原王的后人,他們等了幾百年,就是還想讓自己的后人有一天坐上這母儀天下的位置?冥界也許和江原王后人的勢力勾結在了一起?”
花遲點了點頭:“昇鄆雖已國破幾百年,可慕家之女的溫良賢淑至今廣為流傳,現在戲樓上還有不少關于這慕家皇后的話本子,現在天下將亂,在百姓心中,日后大概也需要這樣一位端莊賢良的天下之母吧。”
凌汐池皺了皺眉,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原本這個話題是很嚴肅的,可經她一笑,瞬間顯得幾分滑稽,花遲眉頭一挑,饒有興趣的看著她:“很好笑嗎?”
凌汐池搖了搖頭:“不是好笑,是有些感慨。”
花遲疑道:“天下之母,那是何等榮耀,難道在你看來,不值得去為此一搏?”
凌汐池一眨不眨的望著花遲,嘆道:“世間有太多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之人,可我一直覺得人應該活在當下,享受現在的美好時光,不要去奢求一些遙不可及的事情,心能自在便是最好的。”
“若如你所說,昇鄆亡國已有幾百年,他們看不上如今這分裂的天下,一直在等待能有一個君王再次一統天下,希望有朝一日再將慕家的女兒推上那個高不可及的位置,背負著這些,那個慕姑娘所承受的壓力應該很大吧,她自小便被灌輸有朝一日她將母儀天下,不只是她,還有過去這幾百年的慕家姑娘,她們都有這樣一個期盼,一生被困在一個遙遙無期的美夢中,再看著那個夢漸漸的枯萎,做過那樣的夢后,又怎甘平凡,我竟不知該說她們是可敬還是可悲。”
花遲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才道:“或許這次那個夢離他們并不遠,他們也許已經找到了那個能帶給他們希望的人了。”
腦海中有什么東西電光火石般的一閃,凌汐池睜大眼睛看著他,驚叫道:“什么?”
花遲道:“聽說冥界多了一個少主。”
頓了頓,他又道:“寒月國的三公子最近回國了。”
雖然凌汐池的心中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可真正聽花遲說出來,她的心還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震驚的看向了他。
月弄寒的傷好了?他回國了?
難道冥界的少主便是他?
他接受了冥王這個外公?
慕家看中了他?
心中發出了一連串的疑問,她不由得想到之前在陰河谷月弄寒對她說的那番話,他就算是死,也絕不受冥王的擺布,為何現在又要做回冥界的這個少主,難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一想到了這里,她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花遲面上那種饒有興趣的表情更甚了:“你的表情很不對,你知道冥界的少主是誰?還是你認識寒月國的三公子?”
凌汐池驟然回神,連忙否認道:“不認識,我只是在想,難道這就是他們那么想要噬魂的原因?不惜設下重重陷阱,抓了桑辰的父親,又抓了桑辰。”
花遲道:“我倒覺得,他們并不是那么想要噬魂陣法,想要陣法,一個沈行云便夠了,現在他們大費周章的抓桑辰,我反而覺得他們是對你更感興趣,不知,你的身上有什么能讓他們感興趣的,莫非……”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凌汐池一個惡狠狠的眼神打斷:“你再這么試探下去,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這些人既然能跟著她,自然知道了她是誰,若真是如此,他們當然要的不僅僅只是噬魂,還有龍魂,若是有了龍魂,又有了慕家這個流芳百年的家族,他日爭奪天下的時候,噱頭都比旁人高上幾分。
只是……這是月弄寒愿意的嗎?
那個看起來閑云野鶴,自在如風的人,她不相信他會主動陷入這些爭斗之中。
她的心中有些不痛快,連神色也微微冷了下來。
花遲看著她有些冷肅的臉色,又輕輕說道:“這次分別,我還打探到了一個消息,是關于你的。”
凌汐池驚道:“與我有關的?什么事?”
花遲的視線落在她腕間的那一串靈山血珀上,目中隱隱帶著憂慮,問道:“你手上這串血珀是不是仙霞師太之物?”
凌汐池也看向自己手腕上的那串血珀,血珀在白雪的映襯下愈加的通明透亮,一看便知不是凡品,這是師父留給她的遺物,她一向很珍視,師父也同她說過,這靈山血珀乃是仙霄宮的鎮宮之寶,眼下花遲這般神色,難道他知道了什么,于是她回道:“對啊,有什么問題嗎?”
花遲面露凝重之色:“這血珀乃是仙霄宮鎮宮之寶,歷來是仙霄宮掌門的象征,只是當年仙霞師太擅自脫離仙霄宮,唯一帶走的東西便是這血珀,這次我無意間打探到了一個消息,仙霄宮下一任繼位掌門出山歷練,并由兩位靈使陪同,這下山的第一要務便是要尋回這靈山血珀,并捉拿仙霄宮的叛逃弟子。”
“你的意思是,他們要捉拿師父?”
“可師父已經仙逝了。”
花遲面上的神色越發凝重,道:“如今血珀在你手上,他們要的自然是你,至于是何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我們可以打探清楚了再作打算。”
凌汐池點了點頭,有些心煩意亂,心情更是沉重無比,事情一件一件的接踵而至,現在就連仙霄宮也冒了出來,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這仙霄宮的新任掌門是誰呢?”
花遲面色一變,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張開嘴正想說什么,卻被那幾個獵人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兩位公子真是好功夫,我代我們村子里的人感謝兩位公子的救命之恩。”
花遲嘴唇一抿,扭頭看著那幾個獵人互相攙扶著走了過來,神情有些漠然,將自己手中的藥瓶遞了出去:“狼牙有毒,你們先用這藥敷一下。”
那幾個獵人千恩萬謝的將藥瓶接了過去,花遲接著問:“狼性向來兇狠,剛才你們怎么會不計性命的和狼群硬碰硬?”
“唉!”其中一個獵人嘆了一口氣,臉上頓時布滿了無奈的表情:“公子有所不知啊!往年冬天我們村里也被狼襲擊過,可是也沒有幾只,和著村里的人,也就打死了。可是今年的風雪特別大,也不知道從哪里就來了這么多只狼,狼找不著吃的,就闖進了我們村子里,村子里的豬啊,牛啊,都被它們吃得干干凈凈,怕是到了最后就要吃人了,村里的人害怕了,狼又太多,經過村長的決定,挑出了我們村里最勇敢的獵人,打算和狼拼死一戰。”
凌汐池愕然的看著他們,這不是以卵擊石嗎?
花遲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笑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或許會有條活路。”
那獵人看了花遲一眼,攤開手道:“公子說的是,我們這樣做,無非也是想就算犧牲了我們,也要殺那么幾只狼,或許狼害怕了,就會離開這里了,可是,連我們也想不到,山原上居然多了這么多的狼,以前雖然有狼,但也不至于這么多,可是今天這狼群的規模,也是著實將我們嚇了一跳,不過一個晚上的功夫,不知道這么多狼是從哪里來的,剛才若不是兩位公子出手相救,恐怕我們幾人今天葬身狼腹不說,還得搭上全村人的性命了。”
凌汐池冷聲笑了出來:“幾位大哥不用怕,那些狼是沖我們來的,我們走了就沒事了。”
看來他們是知道這里是去風幽城的必經之地,所以才會在這里以狼群牽住她,若非今天這幾個獵人出現,要從她手上搶到沈桑辰,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的心又沉了下來,她實在沒有想到,來的人里面居然還有冰冽。
她的話將那幾個獵人嚇了一跳,面面相覷的不知道她這話是什么意思,花遲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眼中閃過一絲疼惜。
凌汐池心中倒沒太大的起伏,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了,自她踏上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危險就沒斷過,反倒將她的心錘煉得更加堅韌,眼下當務之急是得先將沈桑辰救回來。
于是她向那幾名獵人抱了抱拳,道:“各位大哥,既然狼群已散,你們快回家去吧,我們還有要事處理,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花遲看著她臉上與她年紀不相符的沉著冷靜,突然彎腰將她抱了起來,用著不容拒絕的口吻道:“現在走還不行,你忘了那些逃跑的狼了,若是它們去而復返怎么辦,況且你也受傷了,若是不好好將傷口清理干凈的話,很容易感染的。”
那幾個獵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其中一個更是漲紅了臉,心直口快道:“兩位公子這……”
凌汐池心知他們定是想歪了,此時的她做男裝打扮,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確實有礙觀瞻,臉一紅連忙道:“你快放我下來。”
殊不知,她此時的神態在那幾個獵人看來,卻是無比嬌羞的撒嬌之態,好在其中一人反應頗快,當即附和著花遲的話:“對啊,小公子,你傷得這樣嚴重,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到我們村里坐一下吧,天氣這么冷,喝點熱乎乎的茶,將全身烤暖和了再上路也不遲啊。”
凌汐池道:“可是桑辰……”
花遲打斷了她的話:“聽我的,桑辰不會有事的,我會讓我的朋友幫忙打探消息。”
凌汐池尷尬道:“那你也先將我放下來再說,我是腿傷了,又不是腿斷了,我自己可以走。”
花遲斜睨了她一眼,不由分說的朝前走去:“傷了斷了有分別嗎?總之,乖乖的別動,不然會疼的。”
凌汐池小聲嘀咕道:“其實也不是很疼。”
說來奇怪,在這能凍死人天氣里,花遲的懷抱居然很溫暖,漸漸的,她也不再掙扎了,還無意識的又靠近了他一些。
一來她不想拒絕他的真心誠意,二來如果他們現在走了,說不定會殃及到這群無辜的村民,略微思考了一下,她不再說什么,跟著那些獵人到他們的村里去了。
花遲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手上更是不由自主的將她抱得緊了一些,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埋頭問懷中之人:“你怎么不問我仙兒去哪里了?”
凌汐池心一沉:“……”
花遲皺了皺眉頭:“你早知道仙兒有問題?”
花遲的面色越來越沉,像是布滿陰霾的天空,陰郁得嚇人:“所以,你是故意讓我和她走的。”
花遲咬牙道:“你懷疑我?”
聽著花遲咬牙切齒的聲音,凌汐池總覺得他咬的好像是她的骨頭一般,感覺到花遲的手動了動,有一種想要將她扔出去的勢頭,她連忙抓住了他的衣領,十分沒有威懾力的威脅道:“你別輕舉妄動啊!”
“還有,我也有話想問你,你剛才說的那些消息應該算得上是很秘密的消息了,你為何會知道得那樣清楚?”
這下輪到花遲無語了,只是無意識的又將她抱緊了一些。
凌汐池冷哼了一聲道:“你這么神通廣大,想必也不是什么平凡人,你究竟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