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弄寒并沒有問她為何這九幫十二會的令牌會在她手上,凌汐池也沒有告訴他,好像兩人都認為這是個可說可不說的事情。
不問不說,便代表著他們都默認了這件事并會為之去努力。
兩人徹夜未眠,夜色很好,星光很明亮,他們坐在杏花樹下看了一夜的星星,他們甚至都很少說話,默默的享受著這于他們而言的最后一個寧靜的夜,他們心中都很清楚,過了這一夜,兩人再難享受到這樣的安寧。
一旦做出了選擇,他們的一生注定了會為此去征戰,那是一種責任和守護,那更是一種個人命運被卷入到了時代洪流中的茫然和無奈。
他們更加明白的是,那將是一條鋪滿鮮血和白骨的路。
而那條路,不知會通向何方。
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星已殘。
凌汐池望著天空,似有些癡了,她的嘴角突然浮現出一抹笑意,道:“從來沒有這樣靜靜的等待過天亮,原來黎明前真的是那么的黑暗,而第一抹曙光卻是那么的美。”
月弄寒輕輕的恩了一聲,忽然扭頭看她,問道:“汐池,我能問你最后一個問題嗎?”
凌汐池看著他,點了點頭。
月弄寒問道:“你這一生,最想做的是什么?”
凌汐池思忖了很久,才道:“行盡天涯靜默山水間。”
月弄寒嘆息了一聲:“我與你所想的一樣,若是我們能并肩共游天下,一起看遍世間璀璨該多好。”
凌汐池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她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她明明只將月弄寒當作朋友,她也明白他們這一生只能是朋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愛他,可偏偏卻是他,見過她所有狼狽不堪的模樣,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陰河谷的時候,在這里的時候,他好像總是能救自己于危難之際,可老天偏偏沒讓她愛上他,而是先讓另一個人走進了她的心中
命運的安排有時候真的讓人啼笑皆非。
她最后問了一遍:“月弄寒,你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月弄寒微微一笑,伸手在她腦袋上輕輕的敲了一下,然后他深深的望著她,道:“能再為我做一次早餐嗎?”
凌汐池愣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月弄寒又道:“還是和昨天一樣。”
凌汐池又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踩著晨露去山間摘了野菜,清晨的野菜帶著露珠,青翠欲滴,惹得人心情都好了起來。
凌汐池做飯的時候,月弄寒一直在一旁看著她,偶爾他也會打下手,看著她熟練的包著餃子,他挽起袖子躍躍欲試,半晌后,月弄寒將面皮扔在案上,對著自己包得一團糟的餃子長吁短嘆。
凌汐池看著他道:“你不要再搗亂了,幸好不是你下廚,否則咱倆就得喝西北風了。”
月弄寒邊搗鼓著下一個餃子邊道:“那不行,我到現在才發現了做飯的樂趣,以后有機會你得經常讓我下廚才是。”
他的語氣自然而然,仿佛兩人已是相處多年的夫妻。
凌汐池卻埋著頭不說話了。
月弄寒自知失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面粉沾在了他的鼻子上,為他俊郎不凡的面容平添了一分生動滑稽,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沾染了紅塵氣息,變得有血有肉,惹得凌汐池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著她笑,月弄寒也跟著笑。
兩人用過早餐以后,凌汐池收拾好了便起身回房收拾東西,待到她出門的時候,月弄寒已經在杏花樹下等著她,他的行李很少,只有一把劍。
那是一柄劍鞘劍柄通體呈月白色的劍,色澤古樸幽雅,隱隱有波光流動,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這是凌汐池第一次見到他佩劍。
恍惚中,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那日在冥界的場景,那是月弄寒第一次完整的在她面前使出長空劍法,蕭藏楓曾對她說過,世上的劍法并無高低之分,若真要選出個第一出來,那長空劍法和幻天四意訣可并列第一。
見過他那日的劍法后,她便知道,這樣的人注定是不可能被埋沒在山水間的。
月弄寒看著她走出來,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幢孤單的小木屋,眼中流露出不舍,道:“走吧。”
一年之計在于春,春天一到便是耕耘的季節,凌云寨不同于其他只知劫掠的山寨,這寨中還收留著幾百戶的普通百姓,十年的時間,他們在山上開辟出了成片的農田,現在正是播種的時候,數只耕牛正在田間勞作。
凌汐池這才發現,原來凌云寨的規模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大,上一次她來的時候,只在寨中看到了百十來戶的居民,如今往這山上一看,才知這山腰處還依山傍水的住著幾百戶人家。
這讓他們不由得對凌云寨又多了幾分佩服,凌云寨能在這些年間收留這么多無家可歸之人,給了他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也算得上是一支盜亦有道的綠林響馬。
凌汐池和月弄寒走在山間小道上,遠遠的便看見田間忙碌的景象,甚至有不少人,見到他們從山上走來,還很熱情的同他們打招呼。
月弄寒笑道:“看來有時候江湖傳言不可盡信,有誰能想到,臭名昭著的凌云寨里卻是這樣一片天地呢。”
凌汐池道:“是啊,自古以來,人們慣會以訛傳訛,我們無啟族至今不也背負著禍亂一方的罵名嗎?”
月弄寒安慰她道:“總有一天,我們會還無啟族一個清白的。”
凌汐池嗯了一聲,算是作答。
這時,有位正在犁田的農夫喚住了他們,吆喝著問他們要不要吃山間的野果子。
月弄寒笑著回應了他,表示不要,他又對凌汐池說:“我曾身處廟堂多年,又在江湖行走多年,見過很多的人和事,現在看來,最淳樸的便屬這些老實本分的老百姓了。”
凌汐池若有所思道:“他們也是最容易滿足的人,卻也是最受欺負和壓迫的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卻不一定能養活自己的家人,如果可以,誰又愿意躲到這山上來呢,我當初離開藏楓山莊后,曾輾轉流離到了淮岐城,正好遇上了大雪災,見到了很多可怕的事情,那時候我才知道,自古以來不論興亡,苦的永遠是百姓,這世上原來真的有吃不飽而人相食的慘狀,原來……”
她突然說不下去,當時見到這些的時候她的心中有悲憫有憤怒,而現在,她心中卻多了一分害怕,害怕因為自己,眼前這美好的景象總有一天會覆滅,這些勤勞本分的人會再一次受到她的連累。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退后了一步。
月弄寒伸手扶住了她,他看著她的眼睛,感受到了她的恐懼,亦明白了她恐懼的源頭,連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放心,有我在,你擔心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這時,一個人影遠遠的迎了過來,人還未到,便先傳來一陣熱情的嗓音:“你們怎么下山了?”
凌汐池抬眸看去,便見唐漸依如一朵紅云一般從田埂上飄了過來,她的人也同她的衣服一般,熱情得像一團火焰。
月弄寒看著她笑道:“唐姑娘,我們有事求見唐寨主。”
唐漸依的眼中露出一抹詫異,隨即變了臉色:“你們……你們還是要離開這里是嗎?我說了……”
凌汐池努力定了定心神,打斷她的話,道:“有你這樣的美人在這里,我們怎么舍得離開呢,我們是決定留在這里。”
唐漸依臉一紅,佯裝怒道:“好呀,看來你一好便原形畢露了。”
然后又開心的笑了起來,忙不迭地的說:“你們要去見我娘是嗎,我可以帶你們去呀。”
三人結伴而行,一路上唐漸依都在嘰嘰喳喳的同他們介紹路上所見的場景,什么這是張大叔家種的果子林,這又是李大嬸家養的雞云云,余下兩人一直微笑著看著她。
三人剛走到凌云寨的演武場,便看到大約有七八百人圍在那里,不停的吆喝喝彩,里面不時傳來一陣陣拳腳相向,刀劍碰撞之聲,像是有人正在比武對招。
月弄寒不解道:“這是在做什么?”
唐漸依擺擺手不以為然道:“你別理他們,我不是說了最近寨中多了很多來投奔我們的人嗎?這是我十七叔和十八姨在試他們的武功呢。”
凌汐池問道:“你們把所有人都留下了?”
唐漸依嗯啊了一聲,又道:“我娘和易修叔叔說,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外面都亂成一鍋粥了,我們凌云寨也正是用人的時候,所以現在來投奔我們凌云寨的人,都會由我十七叔和十八小姨親自挑選,武藝高強的便可以留在寨中,若是那些狗官兵再來犯,便可以與我們一起并肩作戰,不行的便讓他們種地去。”
唐漸依眉飛色舞的講著,完全沒注意到又一個身影朝他們走了過來。
月弄寒的氣息突然變了,變得敏銳而又睿智。
凌汐池感受到了他氣息的變化,抬眸看去,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朝他們走了過來。
那是一張人畜無害的臉,乍一看,甚至有些平凡,可她卻從他的眼睛中感受到了不平凡。
月弄寒笑著同他打招呼:“謝兄。”
謝虛頤的目光淡淡的掃過了凌汐池,也笑道:“月兄今日怎么得閑來此了?”
月弄寒道:“我來請謝兄喝茶,不知謝兄可否賞臉。”
謝虛頤笑道:“恭候多時了。”
說罷,他望著凌汐池笑道:“這位姑娘也同我們一起嗎?”
凌汐池問道:“你是?”
謝虛頤朝她拱手施了一個禮:“在下謝虛頤。”
凌汐池正想回他的話,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奇異的目光,眼角余光處有個人正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偷看她。
她一扭頭便對上了那道目光,那道目光的主人也立馬發現了她正在看他,見了鬼一般轉身便跑,迎頭撞上了兩人。
人群中頓時騷亂起來,一人罵道:“你沒長眼睛啊。”
那人捂著臉不停的道歉:“是是是,對不起,對不起。”
唐漸依也發現了那邊的異動,看了兩眼后,叉著腰道:“陸小白,你又搞什么鬼,你給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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