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繞凌風臺

第二百三十三章:原來你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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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冽抬頭望天,神色凄楚,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的父親便是不希望看到瀧日國走上這一步,不惜以死相諫,最后卻被冠上了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這也是瀧日國咎由自取,實在怨不得別人,以他如今的身份,他也做不了什么。

可另一方面,父親從小便教育他,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是生他養他的國,他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它一步步走向滅亡。

凌汐池突然問他:“她呢?”

冰冽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在問寒驀憂,回道:“她被月華夫人帶走了。”

月華夫人是她的師姐,也是造成無啟族悲劇的起源。

凌汐池眉頭蹙了起來,她自己都快忘了,她還有這么個師姐,可燕夜心為何要帶走寒驀憂。

凌汐池想了想,還是問:“你不去找她嗎?”

冰冽看她,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我與她已經恩斷義絕,形同陌路,不必再去找。”

凌汐池嘆了一口氣,由衷的他們感到可惜,又問道:“接下來你要去哪里?”

冰冽搖了搖頭,有些迷茫的看著眼前的路:“天大地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

他的話音一落,前方遠遠的傳來一陣喧嘩聲,無數人在喊著:“快點快點,那怪蛇朝那里面跑了,大家拿好家伙,那怪蛇力氣大得很,可別被它給吃了,看見了就往死里打。”

一個老婦的哭嚎聲也跟著響了起來:“殺千刀的蛇啊,那是我家唯一剩下的牛了,我們一家老小還指著它犁地呢,你把它吃了,我們可怎么辦。”

凌汐池和冰冽對視一眼,急忙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掠了過去,遠遠的便看見一條巨大無比的蟒蛇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全身高高豎起,警惕的看著那里三層外三層手持器械圍著它的人,碩大的身軀還緊緊的纏著一頭正在掙扎的老水牛。

冰冽生氣道:“是小乖!這條蠢蛇!”

凌汐池一見那蟒蛇,頓時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暈了,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步。

冰冽看著她瞬間變得蒼白的臉,問道:“你怕蛇?”

凌汐池急忙點了點頭。

冰冽說:“那你先去那邊等我。”

凌汐池嗯了一聲,轉身一溜煙兒的跑了。

陽光下,小乖的身體呈現淡淡的金黃色,它吐著蛇信,腦袋歪著,仿佛不知道這些人為什么要圍著它。

它嘗試著從一個地方闖出一個突破口,見堵在那里的人揮起了手中的鋤頭,連忙將身體縮了回去,眼中竟露出了幾分害怕和委屈。

它前段時間才在人類的手中吃了大虧,差點被打死,現在又看見了這么多人,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眼看著那些人就要沖上去打它,冰冽連忙飛身過去,將那些人攔了下去,小乖一見是他,連忙繞到了他的身邊,用腦袋碰了碰他,看起來有幾分憨態可掬。

冰冽看了一眼還在掙扎的水牛,問道:“給我們抓的?”

小乖仿佛聽懂了他的話,竟然點了點頭。

冰冽伸手拍它:“還不放開。”

小乖只得松開了那頭水牛,水牛一脫困,急忙一翻身站了起來,撒開蹄子便跑了出去,立即有人去追牛。

冰冽向那些人道了歉,又賠了些銀子,就要讓他們散去,可那些村民說什么都不依,一定要將小乖打死不可,說道:“不打死的話,這次是偷牛,下次便是要吃人了。”

見冰冽攔著不讓,那些人便要連他一起打,冰冽從背上拔出了雪御劍,一股冰寒之氣瞬間讓周圍的空氣都冷了下來,那些村民見他亮了兵器,又見他手中的劍泛著寒光,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鐮刀、木棍、鋤頭,知道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紛紛轉身跑了。

小乖親昵的用頭碰了碰頭,冰冽摸了摸它的頭,說道:“下次不可以偷別人的東西了。”

然后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河,命令道:“去河里好好呆起來。”

小乖不情不愿的去了,冰冽轉身去找凌汐池,見到冰冽回來,她緊張兮兮的朝他身后看了兩眼,問道:“小乖走了。”

沒想到小乖兩個字剛一落,一只碩大無比的蛇頭從路旁的草叢中探了出來,紅色的眼珠子像兩顆紅寶石一樣看著她。

凌汐池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冰冽連忙伸手抱住她,喝斥道:“沒叫你,縮回去。”

小乖委屈的將頭埋進了蘆葦叢中。

冰冽抱著她掐了掐她的人中穴,好一會兒,凌汐池才悠悠的醒轉過來,一想到剛才那顆大蛇頭,她急忙抓了冰冽的衣服:“你……你不是說它走了嗎?”

冰冽沒見過她這樣驚慌失措的模樣,像只受驚的小鹿,連忙安撫道:“這次它真的走了。”

她左看右看,確定已經沒有了小乖的蹤跡后,才放下心來,默默的推開了冰冽。

冰冽說:“我們再走段路程吧,我送你回風幽城。”

凌汐池問他:“這里是哪里?”

冰冽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兩人結伴上路,遇上了路人拉過一問才知,原來小乖一路帶著它們在水中漂游了好幾天,冥河的最終流向與外界的河流相通,會匯入楚天江,所以他們現在早已遠離了風幽城,與風幽城隔了千里之遠。

凌汐池知道自己離開后月弄寒那邊肯定會急得不得了,便想早點上路返回風幽城,遠遠的,一個衣衫襤褸,全身傷痕累累的人迎面朝他們走來。

凌汐池與冰冽同那人擦身而過,一股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

那是一個中年漢子,臉上全是血污,嘴唇干裂泛白,全身上下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刀傷,有的已經結痂,有的深可見骨,開始化膿,膿血滴在了土地上,很快便被太陽蒸發。

那漢子的氣息微弱極了,好似隨時都會倒下去,他仿佛沒有看見他們,眼神茫然無距的望著前方,一只腿先邁出去,另一只腿良久之后才會慢慢的跟著拖出去,毫無生氣得像具行尸走肉。

他們都看出來了,這個人已經命在旦夕,他之所以還能行走,全憑著一股氣,只要這股氣散了,他隨時會死,那是一種極其強烈的意志力,不知前方到底有什么,才能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

凌汐池心中不忍,出聲問道:“你要去哪里?”

那漢子步履蹣跚著,像是在回答她的話,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回家!”

凌汐池走到他的面前,又問道:“家在哪里?”

那人思索了一會兒,抬手指著前方,那是白云深處,他癡癡的望著那里,眼中帶著無限的眷念,慘白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那是……那是仙水鎮,我要回到那里,我家娘子還在等我回家。”

“仙水鎮!”

凌汐池面色一變,看向了冰冽,仙水鎮是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的地方,她以凌汐池的身份來到這里時,第一次感受到溫暖便是在仙水鎮。

溫柔賢惠的大嬸,可愛的小草,堅毅的穆蘇,還是那朗朗的讀書聲。

在那里,有一個小女孩最大的愿望便是“天下太平,人間安康!”

冰冽的面色也微微動容,腦海中也回想起了過去,仙水鎮是他們初遇之時的地方,那里有他們共同的一些美好回憶。

他看了那漢子的服飾許久,出聲問道:“你是瀧日國的士兵?”

凌汐池定睛一看,雖說那人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但依稀能看出那是瀧日國士兵的服飾。

那人沒有回答他的話,仍是朝前走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便再也走不動了。

有兩張布帛一樣的東西從他的懷中落了出來,凌汐池撿了起來,本想上去還給他,可一看到上面的字后,她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那兩件東西,一張是一篇檄文,而另一張,卻是一張王榜。

她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一一看了下去,越往下看她的神色越激動,拿著布帛的手不停的顫抖起來,腦子里更是嗡嗡的響著,一股熱血涌上了心頭。

她怎么能不激動,她手上拿著的是一篇檄文,是一篇聲討瀧日國的檄文,更是一片為無啟族平反的檄文!

這篇檄文以‘瀧日國主寒戰天,慢侮天地,悖道逆理。妄圖長生,冥昧觸冒,不顧大忌,詭亂天術,坑殺無啟族人數十萬。矯托天命,偽作假詞,欺惑眾生,觸犯天怒。戲弄神祇,歌頌禍殃。五國之竹,不足以書其惡。天下昭然,所共聞見。今略舉大端,以喻使民……’為開頭,到‘天數有違,江山難恃’為結尾,洋洋灑灑足有上萬字。

檄文里詳細列述了瀧日國當初為了吞并無啟族,是如何四處散布謠言污蔑無啟族擾亂明淵城,具體散布謠言之人又是何人,他們又是怎樣受人指使,還說了寒戰天昏庸愚昧,狼子野心,為了吞并其他四國,罔顧天道人倫,視百姓如草芥,因為瀧日國的不斷征戰,讓天下百姓都身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更說了國師東方寂與之狼狽為奸,聽信了無啟族存有長生之術的傳言,為了一己之私,以活人為引,修煉長生秘術,慘無人道,滅天絕地,人人得而誅之。

凌汐池的眼中泛著淚花,心中仿佛有什么在吶喊,她迫不及待的想將這篇檄文帶給族人們看,告訴他們,無啟族此生從此分明,再也不是世人眼中燒殺搶掠禍亂一方的野蠻民族。

冰冽看了她一會兒,目光落在她手上那一張王榜上,他眉頭一蹙,不動聲色的將她手中的那一張王榜接了過去,看完之后,臉上同樣浮現出了震驚的神色,連眸子都顫動了起來。

這是一張告示,上面寫著的竟是經過瀧日國多日調查,藏楓公子蕭藏楓倚仗藏楓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以及富可敵國的財力,竟密謀造反,前護國公冰堯通敵賣國的罪名乃是遭奸人陷害,此事正是藏楓山莊所為,瀧日國將舉全國之力通緝藏楓山莊麾下之人,更要為冰家平反冤屈,歸還冰家祖宅,恢復冰堯護國公的稱號,撫恤黃金萬兩,良田萬頃,冊封冰堯之子冰冽為護國將軍,勒令冰冽立即回朝赴任。

冰冽捏著告示,心中錯綜復雜,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該是高興還是悲哀。

凌汐池此時顧不上看冰冽的反應,連忙追上前拉住了那個漢子,揚著手上的檄文問道:“這……這是誰寫的。”

那漢子看了看她手中的檄文,又摸了摸自己的懷里,知道這是從他身上落下來的,連忙伸手去搶:“還我!”

凌汐池側身躲過了,他撲倒在地,手拼命朝她伸出,露出了兇狠的表情,朝她吼道:“還給我!這是我帶給我女兒的,我想知道我離開這么久,她到底學會了多少字!你給我還來!”

凌汐池蹲下身,將自己的真氣輸給了他一些,說道:“我會還給你的,但你得先告訴我這是誰寫的!”

那漢子感覺舒服了一些,身上也有了一些力氣,喘著粗氣回道:“是云隱國的惜王寫的,被他放回鄉的士兵每個人手上都有一份。”

凌汐池恍然大悟,問他:“你是從明淵城回來的?”

那漢子的視線終于落在了她的臉上,全身突然顫抖了起來:“怎么是你?!”

凌汐池蹙眉:“你見過我?”

那漢子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是看了她許久,喃喃的說道:“那日云隱軍攻破明淵城,你,你不是隨著惜王入城了嗎?惜王放投降的士兵歸鄉之時,我,我還看見過你,你現在怎么會在這里?”

凌汐池的心中升起了異樣的感覺,她仿佛突然間明白了什么,連忙又問道:“云隱國的惜王叫什么名字。”

那漢子喘了兩口粗氣,回道:“蕭……蕭惜惟。”

凌汐池怔住了,全身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有些疼痛,又有些麻木,她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

惜惟,蕭惜惟。

那個曾經出現在血域魔潭的小男孩,那個把她從祭臺上拉下來的小男孩!

記憶在她的心底復蘇,有幾句話反復在她的腦海中回響。

“你是誰?你為什么在這里?”

“我告訴了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哦,我叫蕭惜惟,我和師傅一起來的。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葉孤尋。”

“葉孤尋?無啟族的天才少女,可據你們無啟族的族譜記載,她不是在三年前就死了嗎?”

“你是葉孤影吧。”

凌汐池跌坐在地上,身上的力量仿佛都被剝抽干凈,她望著湛藍的天空,喃喃道:“原來是你啊,原來你還活著!我真傻啊,我怎么就給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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