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節

第五十五章 鷹鉤鼻(兩章合一)

“駙馬爺,我們掌柜說了,看在長公主殿下和您的面子上,二公子這幾天在小號的吃喝用度全都免了,但是他欠的銀子可免不了,駙馬爺,您看您是這會兒就給結了,還是等下您派人把銀子給咱們送過去?”

金寶賭坊的伙計彬彬有禮,可是那眼睛里一閃而過的嘲諷可騙不了人。

蕭駙馬沉聲問道:“他欠了多少銀子?”

伙計笑著說道:“回駙馬爺的話,二公子欠的不多,都是小錢,只有區區一萬兩而已。”

躺在地上裝死的蕭岳便騰的坐起身來:“爹,這錢不能給他們,我不是自愿去賭的,是被他們抓去的,他們逼我賭錢,我根本就不會賭,我不賭,他們就打我,我只能賭,我是被他們逼的!”

伙計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哎喲,我的二公子啊,您一個大活人,腿長在您自己身上,咱們打開門做生意,您自己愿意進來,難道咱們還能攔著您不成?

再說,您自己也說了,這些銀子千真萬確都是從您自己手里輸出去的,欠帳還錢,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正在這時,佳宜長公主聽到消息,急匆匆趕了過來,還沒進門,便聽到伙計的這番話,又看到狼狽不堪的蕭岳,佳宜長公主怒極,她指著那伙計說道:“哪里來的惡奴,竟敢在本宮家里放肆,來人,把他轟出去!”

伙計沒想到佳宜長公主竟然二話不說就要把他轟出去,他忙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小的就是來收銀子的,沒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佳宜長公主滿臉痛苦之色,捂著肚子彎下腰去。

蕭駙馬大驚失色,連忙扶住她:“長公主,長公主,你怎么了?”

跟著長公主一起來的白嬤嬤忙道:“快去請太醫,長公主這是動胎氣了。”

一時之間,人仰馬翻,那伙計便想趁亂溜走,蕭岳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抱住伙計的腿:“你們這些騙子,我要去告狀!”

不過最終,蕭駙馬還是把那伙計給放了,伙計一出門,便把長公主府欠了一萬兩銀子不還的消息散播出去。

次日,蕭駙馬讓人往金寶賭坊送了一萬兩銀子,贖回了蕭岳的借據。

而本就沒有徹底走出喪子之痛的佳宜長公主,也被這個便宜兒子氣得動了胎氣,她上了年紀,這一胎本就懷得艱難,哪里經得住這種折騰,現在只能臥床保胎。

長公主府再次成為京城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這一次大家都為佳宜長公主不值,這位是本朝唯一一位嫡公主,真正的天之嬌女,誰能想到卻是遇人不淑,駙馬養外室,她不得不認下外室子,唯一的親兒子還死了,好不容易老蚌生珠,又懷一胎,卻又被那個不學無術的外室子氣得差點落胎。

消息傳到宮中,麗太妃心里卻又有些遺憾,佳宜那個賤人,怎么就沒有落胎呢,最好一尸兩命。

其實本朝原本有兩位嫡公主,除了佳宜長公主,還有一位佳樂長公主。

佳宜是原后所出,佳樂為繼后王氏所出,后來王氏因吳王世子一案被廢,佳樂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如今在宮中的地位,甚至還比不上許太嬪的女兒佳柔公主。

想到那個一向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佳宜長公主,麗太妃便恨得牙癢,可是哪怕她是太妃,也不能明目張膽對佳宜長公主做什么。

好在還有佳樂,佳樂還沒出嫁呢。

麗太妃讓人把佳樂長公主叫了過來。

永嘉帝剛剛回到后宮,便聽說麗太妃又把佳樂長公主當出氣筒了。

永嘉帝氣得砸了一個茶盞,對皇后說道:“你去把佳樂從母妃宮里帶過來。”

皇后也覺得麗太妃的做法委實上不得臺面,堂堂太妃,卻總是和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過不去,何必呢?

麗太妃雖然老大不高興,但還是給了皇后幾分面子,把佳樂長公主交給了皇后。

看著低著頭,唯唯諾諾的佳樂長公主,皇后無奈地搖搖頭。

這姑娘也不知道是會投胎,還是不會投胎。

說她不會吧,她投胎到皇后肚子里,她爹是皇帝!

說她會投胎吧,她還是個孩子時,她娘就被廢了,皇帝爹對她不聞不問。

晚上,皇后向永嘉帝說起了佳樂長公主的親事:“明年是大比之年,臣妾想請皇上給佳樂在新科進士里挑個駙馬,她也不小了,臣妾在她這個年紀,已經生下四公主了。”

永嘉帝滿意地點點頭:“梓童有心了,那就依你,明年挑個新科進士做駙馬,還有慧明和慧心,也到了要選駙馬的年紀了,明年榜單一出,朕便便把那些尚未婚配的登記造冊,請梓童親自挑選。”

皇后微笑,曲膝行禮:“臣妾替三位姑娘謝過陛下。”

永嘉帝連忙將她扶起:“慧明和慧心是朕的侄女,佳樂雖是朕的妹妹,可她的年齡和朕的女兒們差不多,朕一直都把她當成孩子,朕朝政繁忙,她們的親事,就只能讓梓童費心了。”

在皇后宮里用過晚膳,永嘉帝便去了喬貴妃那里。

這些年來,無論他宿在哪里,晚膳都會設在皇后宮中。

送走永嘉帝,皇后枯坐燈下,默默無語。

皇后也是繼后,和那位被廢的王皇后一樣,她膝下也只有一個女兒。

每當看到孤苦無依的佳樂長公主,皇后便想到自己的女兒,如果她出事,她的女兒便是下一個佳樂,不,她的女兒會比佳樂更加可憐,因為太上皇遠比永嘉帝要仁慈,他可以對佳樂不聞不問,卻不會把她當做禮品送給番邦,而永嘉帝卻.

皇后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前幾年,她還盼望自己能誕下皇子,可是現在,她巴不得永嘉帝不在她這里過夜,她擔心自己會懷孕,如果再生一位公主倒也罷了,可若是皇子呢?

皇后不敢想下去,她害怕。

永嘉帝已經有九位皇子了,如果她再生一個,那便是十個。

她的兒子年齡最小,哪里斗得過那些已經成年的兄長呢,小小的孩子,能不能躲過那些明槍暗箭?

且,永嘉帝恐怕也不想讓她生下兒子,兒子太多,那個位子卻只有一個,哪個當爹的,也不想看到手足相殘,畢竟,她是皇后,她的兒子是有競爭力的。

皇后嘆了口氣,對身邊的嬤嬤說道:“佳宜動了胎氣,明天你出宮看看她。”

次日,永嘉帝和皇后的禮物全都送到了長公主府,就連麗太妃,以及宮中的那幾位太妃、太嬪,連同喬貴妃等人,全都送了厚禮。

皇后不但派了心腹嬤嬤過來,還讓四公主一起來了。

四公主只有七歲,被教養得規矩極好,一舉一動都像個小大人一樣。

佳宜長公主很喜歡四公主,拉著她便不肯松手,她就想生一個這樣的女兒。

她的女兒,一定比四公主更漂亮,四公主雖然可愛,可是鼻子隨了永嘉帝,是鷹鉤鼻,女孩子長個鷹鉤鼻實在談不上好看。

不僅是四公主,永嘉帝的九個兒子,連同七個女兒,全都是一樣的鷹鉤鼻,白費了他們生母那一張張如花似玉的臉。

或許是懷孕的人總會胡思亂想,此時此刻,望著四公主的鷹鉤鼻,佳宜長公主的思維肆意發散。

太上皇和麗太妃都不是鷹鉤鼻,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沒有鷹鉤鼻,佳宜長公主看過列祖列宗以及那些后妃的畫像,也沒有看到有長著鷹鉤鼻的,老二的鷹鉤鼻究竟隨了誰?

這遺傳還挺強大的,竟然改變了皇室基因,以后的皇室子弟,不論男女,全都長著一個鷹鉤鼻。佳宜長公主不寒而栗,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還好還好,多虧本宮早生了幾十年。

雖然宮里送來了很多賞賜,看似給了長公主府無限體面,可是任誰都明白,宮里給長公主每送一份賞賜,便是打一次蕭駙馬的臉。

長公主之所以會動胎氣,都是因為他們父子。

蕭駙馬暗渡陳倉在前,教子無方在后。

因此,蕭駙馬主動遞了請罪折子,永嘉帝罰了他三個月的俸祿。

他的那點俸祿,還不夠蕭岳賭錢的零頭。

宮里那邊算是翻篇了,可是長公主卻還在臥床保胎。

那晚,蕭駙馬想去陪長公主睡覺,卻被白嬤嬤擋在外面,蕭駙馬跪到半夜,最后只能回了隔壁的蕭府。

第二天,這件事便像長了翅膀一樣傳了出去。

內造府總管太監聽說之后,立刻讓人去設計新的花樣子,眼瞅著佳宜長公主要和離了,至少在新駙馬上門之前,給她的金錁子上不能再有花開并蒂了,免得讓這位殿下遷怒。

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一看!

就這樣又僵持了兩日,蕭駙馬終于做出選擇。

京城蕭家,也就是蕭駙馬自己這一房,分家了。

說是分家,其實也只是把蕭岳分出去,畢竟,蕭真已經死了,長公主肚子里的那個不知是男是女,現在蕭駙馬也只有蕭岳這一個兒子。

雖然是獨子,可蕭岳畢竟是庶出,分不到多少。

且,前幾天蕭駙馬剛剛替他還了一萬兩賭債。

最終,蕭岳從蕭駙馬那里分到了五千兩現銀和一家鋪子。

當天晚上,蕭岳便又被幾個紈绔強行帶去了金寶賭坊,次日清晨,蕭岳倒是衣衫完整地出來了,只是同時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寶慶侯世子身邊的長隨。

長隨是跟著蕭岳去收鋪子的。

原來,這一晚,蕭岳不但把他分家分到的五千兩全都輸光,連同那家鋪子,也輸給了寶慶侯世子。

這件事很快便傳遍京城,蕭駙馬大怒,怒氣沖沖,提著棍子,親自帶人滿京城找蕭岳,聲稱要把蕭岳活活打死。

這一找便是幾日,蕭岳卻如人間蒸發,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久之后,有人說在南下的戲班子里,看到有個唱花旦的,很像蕭岳。

不過,這件事的真假無從可考,無論是長公主府,還是蕭家,他們寧可相信蕭岳被追債的砍死了,也不會承認蕭岳做了戲子。

京城里的新鮮事層出不窮,很快,人們的注意力便被轉移了。

靳御史出事了!

自從那日朝堂撞柱之后,靳御史雖然在家中養傷,可是名聲卻比以前又拔高了一大截。

若是往常,此刻正是靳御史意氣風發之時,可是現在,他卻如一只待宰的雞,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

靳大侄子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便性情大變。

以前為了能在府里住得更安穩,他要討好靳御史這位叔叔,在這位叔叔面前,他是裝出一副謙恭的模樣,每當他從外面回來,都會帶上幾塊叔叔喜歡吃的點心,或者從路邊攤上淘來的假墨塊,被叔叔看出這是假貨時,他滿臉通紅,羞窘的樣子,總會讓靳叔叔想起年輕時的嫂子。

可是現在,當他知道叔叔不是叔叔,而是親爹以后,靳大侄子的心態就變了。

他再也不想當個乖巧的好侄子了。

他先是把他娘,也就是靳大嫂罵了一通,說她是當了女表子還要立牌坊,連孩子都生了,卻還要寄人籬下,太丟人了。

泥人也有三分性,更何況靳大嫂自從決定來京城,就沒有想過要寄人籬下沉默一生。

她不是來加入的,她就是來破壞的!

她是靳御史的第一個女人,等同原配。

而陶夫人,只不過是個搶人丈夫的賤貨。

現在兒子告訴她,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了,其他人也知道了。

靳大嫂便如摸到象牙的瞎子,刀啊,這是尖刀。

有刀在手,她有何懼。

她立刻便想去找陶夫人攤牌,可是陶夫人不在府里。

陶夫人要打理鋪子,還在管著城外的莊子,經常在外面奔波。

在靳御史看來,陶夫人便是不安于室,令他羞于啟齒。

在靳大嫂眼中,陶夫人不在府里享福,卻拋頭露面行商賈之事,滿身銅臭,難怪小叔子看不上她,活該。

因此,陶夫人不在府里,無論是靳御史,還是大嫂和大侄子,全都沒有懷疑。

且,他們平日里需要用錢,只管伸手去拿,至于這些錢是怎么賺來的,他們從不過問,也不屑過問。

錢財是什么?

不過是些阿堵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