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節

第五十八章 她就這樣走了(兩章合一)

且說那日圣旨頒下之后,京城便連夜派人去梁地報信,趙廷晗身份貴重,他回梁地,不僅朝廷要派人護送,梁地也要派人迎接。

他雖然還不是梁地之主,但他是太上皇親封的世子。

其實當日趙時晴跟隨佳宜長公主進京之后,趙云暖便派人暗中跟隨。

但是一路上都要掩人耳目,不敢暴露身份。

而且人數也不多,只有五十人,為首的便是孟虎。

此時他們所在的地方,距離京城約莫一日路程,這也是事先便安排好的,這個位置,是最合適也是最安全的。

京城梁王府派人往梁地報信,趙時晴也派人去給孟虎報信。

得知世子不日便要途經此處,孟虎大喜過望,立刻下令化整為零,這五十人,全部喬裝改扮,等候趙廷晗到來。

去梁地報信的驛兵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路過驛站,換馬換人,以最快速度到達梁地。

最后一位驛兵到達梁王府時,又累又熱,翻身下馬時直接滾到地上,一大碗加糖的綠豆湯下肚,終于說出話來。

“萬歲有旨,梁世子出京,回梁地守孝!”

這個消息如同平地驚雷,整個梁王府全都沸騰了。

在此之前,趙廷晗吃不到月餅的這句話早已傳到梁地,同時傳回的還有京城梁王府已經準備治喪的消息。

梁王府里愁云慘淡,上上下下都已經做好再辦一次喪事的準備。

就連那些以前還持觀望態度的官員們,現在也開始向趙廷暄示好。

梁王薨了,世子也要死了,這梁地,以后就是二公子趙廷暄的了。

即使現在京城傳來消息,皇帝下旨讓世子回梁地服喪,眾人心里想的,也是趙廷晗時日無多,葉落歸根。

京城里那場烏鴉示警的大戲,目前還沒有傳到梁地。

就連趙云暖也不知道。

趙時晴離開梁地之后,雖然也給趙云暖寫過幾封信,但是事關重大,有些事情不方便寫在信上,以免中途發生意外,因此,趙云暖也只是知道趙廷晗的身體并不似傳說中的藥石無靈,至于趙時晴的計劃,她便不知道了。

現在得知趙廷晗要回來了,趙云暖便知道這是小妹的手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便越是要小心謹慎。

前面的事情是小妹做的,那么后面的事,就交給她吧。

趙云暖親自去見左長史,卻見已經多日沒露面的聶氏,此時正由趙廷暄陪著,也來見左長史了。

左長史嚇了一跳,他何德何能,讓王妃和大郡主以及二公子親自來見他。

但是同時,左長史心中更加惴惴。

以前,他只認梁王一人便是,可是現在,無論是王妃和二公子,還是大郡主,這兩方全都不能怠慢。

自從梁王葬禮結束之后,這也是這一家三口第一次坐到一起。

大家開始商議去迎接趙廷晗的事,氣氛平靜,這令左長史稍稍松了一口氣。

趙廷暄提議由他前去迎接大哥,于公于私,都應如此。

趙云暖沒有意見,她看向趙廷暄的目光也溫柔了幾分。

左長史也表示贊同,這府里沒有人比趙廷暄更合適了。

然而,聶氏不同意,她有她的理由,她認為趙廷暄身為二公子,在父親亡故長兄未歸的情況下,就應由他代為主持梁地一應事務,既然如此,又怎能離開梁地呢?

原本平和的氣氛,也因為聶氏的反對而變得暗潮涌動,聶氏一向以柔弱示人,可這一次,她表現出的固執己見,讓左長史大為震驚。

最后只能不歡而散。

趙廷暄送聶氏回遂寧宮,回到宮中,趙廷暄便道:“母妃,您何必如此,梁地官員各司其職,府里有左長史和長姐,我平時也沒有什么事,離開十來日也無妨,更何況,本就應該由我去迎接大哥。”

聶氏恨恨:“你啊,你就是太老實了,你難道看不出來,那左長史什么都聽你長姐的,他們就是想逼著你主動請纓,就是要讓你離開梁地。”

趙廷暄失笑,他覺得聶氏杯弓蛇影,但是這話他不能明說。

他只好勸道:“母妃,這本就是我應做之事,我離開梁地又如何,左右不過十幾日,到時我就和大哥一起回來了,您該不會是擔心我在路上吃不好喝不好吧,這點您放心,大不了我就把府里的廚子一起帶上。”

趙廷暄說得起勁,一抬頭,正對上聶氏深沉的目光:“母妃.”

聶氏搖搖頭,恨鐵不成鋼:“你太善良了,你當她是長姐,她何時把你當過弟弟?她就是逼著你離開梁地,你一走,這梁地,這梁王府便全都是她的了。”

趙廷暄很無奈:“母妃,即使長姐把梁地捏在手里又如何?她是女子,她不能繼承王位的,這梁地,她是在為大哥守著的。”

“可你大哥就要死了,你以為他真的是回來守孝的?他是回來等死的,太醫都說了,他活不過今年的中秋了!”

聶氏的眼圈紅了,她對這個嫡長子的感情很復雜,說她不疼吧,可那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親骨肉,又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她豈會沒有感情?

可若是說她對趙廷晗的感情有多深吧,那倒也沒有多少。

趙廷晗五歲時便離開梁地前往京城了,這一去便是十幾年,聶氏還有其他孩子,初時她對趙廷晗的牽腸掛肚,也在這十幾年里一點點淡去了。

很多時候,她甚至想不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每當想到兒子,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老二趙廷暄。

現在,趙廷晗快要死了,做為母親,她為另一個兒子做打算有錯嗎?

當然沒錯。

聶氏堅信,如果趙廷晗不是無藥可醫,如果趙廷晗能像趙廷暄那樣健康,她一定不會幫著二兒子去搶長子的王位。

當然,現在她也沒有去搶,她只是在等,等著大兒子死去,只要大兒子死了,這個王位便一定,也只能落到二兒子頭上。

其實她心里很清楚,她不用爭不用搶,這個王位也會是趙廷暄的。

可她就是不塌實,她總覺得趙云暖不會善罷甘休,哪怕趙云暖沒有繼承王位的資格,聶氏也還是不放心,她就是認為,趙云暖一定會從中做梗,不讓趙廷暄繼承王位。

所以她不同意趙廷暄離開梁地,她要讓趙廷暄守在梁王府,不給趙云暖任何機會。

趙廷暄見勸不好聶氏,便也不勸了,再勸下去,母妃又要哭了,他最怕看到母妃哭了。

他只好硬著頭皮去見趙云暖,卻見趙云暖正在讓人收拾行裝。

“姐,你要去哪里?”

趙云暖見他來了,笑著說道:“母妃既然不讓你去,那就由我去接大哥吧,你就留在府里陪著母妃。”趙廷暄心中愧疚,這本是他的責任,可是現在卻要讓長姐代勞:“姐,你去行嗎?不如還是讓我”

趙云暖笑著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擔心我會被人說三道四吧,放心,那些話傷不到我,我拋頭露面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沒關系的,就這樣說定了,你去讓人把長春宮收拾出來吧,大哥回來便要住進去了。”

長春宮,是梁王生前的寢宮,也是歷代梁王的住所。

如今梁王不在了,趙廷晗身為世子,住進長春宮,天經地義。

趙廷暄點頭:“好,我會親自過去收拾。”

當天晚上,趙云暖率領梁王府官員、太醫、以及侍從、侍衛,共計二百余人,浩浩蕩蕩離開梁都。

而此時的趙廷晗,已經在回梁地的路上了。

趙時晴沒有和他一起走,這一次有錦衣衛隨行,直到與梁王府派來的人匯合之后,錦衣衛才會返京。

因此,趙廷晗身邊的人,大到京城梁王府官員和太醫,小到隨行的丫鬟小廝,全部經由錦衣衛驗明正身。

這種情況下,趙時晴和她帶到京城的人,想要見縫插針,風險太大了。

所以,她把連同凌波在內的九個人分成兩組,一組護送韓老爺子先行出京,趙廷晗身上余毒未清,離不了韓老爺子,而韓老爺子現在表面上已經是個死人了,不能讓錦衣衛發現他的存在。

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一看!

這一路上,韓老爺子還要繼續為趙廷晗拔毒,所以這對于負責護送他的人來說,難度非常大。

他們要瞞過錦衣衛的耳目,讓韓老爺子暗中給趙廷晗施針。

韓老爺子先行一步,比趙廷晗還早兩日出京。

而趙時晴,也有重要任務。

不能把大哥的心上人留在那個小莊子里,她要把人帶去梁地。

大哥和人家能不能成,那要看他們的緣分,她這個當妹妹的就不管了。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那便是蕭岳。

離開京城之前,趙時晴又去了蘇記茶樓,她答應過蕭真,要把蕭岳帶走。

多日不見,再次見到蕭真時,趙時晴怔了怔,眼前的這個人是蕭真?

肯定是啊,說話的聲音一模一樣,再仔細看,五官其實也一樣,就是更像真人了。

是的,現在的蕭真活過來了。

初次見到蕭真,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來到京城后又見到的蕭真,半人半鬼,而眼前的蕭真,七分人,三分鬼。

現在的蕭真,如果還說他像鬼,那也應該是艷鬼。

沒錯,看到蕭真的那一刻,趙時晴的腦海里閃過的便是“艷鬼”二字。

有一陣,坊間很流行那種女鬼愛書生的話本子,趙時晴看過幾本,心里便有了艷鬼的輪廓。

可那些艷鬼全都是女的,她也不知道,為何看到蕭真時,她會把艷鬼往蕭真身上套。

褪去病容的蕭真,雖然依然蒼白,但是嘴唇已經有了血色,他的瞳孔顏色很黑,目光落在趙時晴身上時,趙時晴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她恍惚了一下,立刻便知道自己為何會心悸了。

以前的蕭真,與現在的蕭真,若說有哪里不同,那便是現在的更像是吸食精血的艷鬼。

傳說鬼吸食活人精血后,便會越來越像人,也越來越好看。

蕭真微微蹙起眉頭,這小姑娘看他的眼神,怎么透著古怪?

算了,這位趙二小姐本就是個古怪的人。

也太古怪了,能給京城加個蓋子的人,若是個正常人,那反倒是不正常了。

巧了,他也不是一個正常人。

時隔幾日,再次看到趙時晴時,蕭真已經可以確定,趙時晴即使和他的情況不一樣,也一定不是一個普通人。

他想起第一次見面時,那只落在小姑娘肩頭上的雛鷹

“趙二小姐,你來京城的目的已達成,是不是也該履行你我的約定了?”

這幾天,趙時晴聽說了不少關于蕭岳的事,她點點頭:“令弟人呢?”

蕭真說道:“他已經出城了,你說個地方,我讓他去那里等你,與你匯合。”

趙時晴想了想,便說了那個小莊子。

那個小莊子是趙廷晗的隱密私產,袁曉棠就在那里,趙時晴出京后的第一站,也是那里。

“好,我這便讓人把他送過去。”蕭真說道。

趙時晴對蕭真多了幾分好奇,她很好奇,蕭真接下來會做什么。

現在京城里人人都以為蕭真死了,而蕭真卻分明還活著。

可惜她要走了,不能看到接下來的好戲了。

這樣一想,趙時晴還挺遺憾的。

“除了令弟,甄公子可還有其他要吩咐的?”趙時晴問道。

蕭真搖搖頭:“暫時沒有,舍弟之事,有勞二小姐了。”

趙時晴站起身來:“履約而已,既然沒有事了,那我就告辭了,山高水長,甄公子保重。”

說完,她沖著蕭真抱抱拳,轉身便走了,走了,走了.

待到蕭真緩過神來,早已看不到趙時晴的身影了。

次日,趙時晴便出城了。

她出城的時候,剛好有一群讀書人要進城,可能是最近京城里不太平,所以現在對于從外地進京的人盤查很嚴格,每一個進城的外地人,不但要檢查他們的路引,還要檢查他們帶的行李。

這些讀書人便是如此,他們隨身的衣物和書籍都要接受檢查。

那負責檢查的旗手衛,每當檢查完一個人,便會大聲叫他的名字。

“楊勝秋,楊勝秋呢,你可以進去了!”

楊勝秋?

趙時晴冷不丁聽到這個名字,她怔了怔,心中忽然泛起一股莫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