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節

第六十八章 我對不起的三個女人(兩章合一)

“去吳地?你不準備回閩地了?”蕭真不解。

甄五多嘆了口氣:“現在和你說,你也不懂,太年輕,不說了。”

蕭真:“那你就自己去吳地吧,我忙得很。”

甄五多:“好好好,我說,我是想去看看我的女兒,我這把年紀了,不知道哪天睡下去就醒不過來了,總不能到死也不知道我女兒長啥樣子吧。”

蕭真來了興趣:“你有女兒?你居然有女兒?”

眾所周知,甄五多真真假假有一百多個兒子,可卻從沒有聽說過他有女兒。

甄五多又嘆了口氣:“世人都以為我喜歡兒子,所以才會有這么多兒子,其實全都猜錯了,兒子多了沒有用,有一兩個能干又孝順的就行了,多出來的那些,都是賠錢貨。”

蕭真坐到甄五多身邊,抽出一把短刀擦了起來,寒光凜凜,映出他冷峻的眉眼。

甄五多偷瞟他的神色,心中感慨,如果這小子是自己的親兒子該有多好。

當年他第一眼看到蕭真,就喜歡上了,恨不能把那個傲氣沖天的小屁孩塞到自己女人的肚子里,然后再生出來。

當然,他就是有更多的錢,也是辦不到的。

所以他選擇坑蒙拐騙,讓年幼的蕭真做了他的干兒子。

他給了蕭真一枚牌子,憑著這枚牌子,每年都能到萬金號領銀子。

可是整整十年,蕭真一次也沒有用過那枚牌子,直到他來到京城,見到死而復生的蕭真,那小子才第一次提出,要借用他的銀子。

那小子說的是借,就是有借有還的那個借。

甄五多再次嘆氣,他發現,只要他和這小子在一起,就總是嘆氣。

“當年我爹有十八個兒子,最后他所有的家財卻全都落到我手中,你猜是為什么?”

蕭真知道甄家的一些往事,甄家從祖上便是男多女少,且,男丁多不長命。

對于任何一個靠做海盜發跡的家族,這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刀尖舔血,命如朝露。

“那是因為你是其中運氣最好,也最狠的。”蕭真說道。

甄五多搖頭:“非也非也。”

說到這里,他煞有介事地壓低聲音:“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啊,你要保密,這是咱們家族的秘密。”

蕭真失笑:“好,我保密。”

甄五多再次嘆氣:“我小的時候,長得特別好看,又白又胖,我老爹很喜歡我。

于是我五歲那年,就被我親哥哥綁上石頭扔進海里了。

幸運的是,我不但沒死,還被漁民給救了,我就給那家漁民當了兒子。

后來我那些哥哥和弟弟們打啊、斗啊,他們得了厲害的殺器,厲害的毒藥,全都用在自家兄弟身上,就在我十八歲那年,你猜怎么著,我老爹的十八個兒子,就剩下兩個了,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我三哥,至于把我扔進海里的那個哥哥,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我三哥不知從哪里察到我還活著,他便闖進漁村,抓了我的養父母,逼他們把我交出來,為了逼我出來,他殺了和我訂親的小翠。

那天我出海打漁了,等我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小翠的尸體,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爹娘。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我像瘋了一樣拿著魚叉沖過去,他可能沒有想到我會發瘋,竟然沒有防備,被我刺中.

我殺了他,我也受了重傷,就在我以為我要被他的那些手下大卸八塊的時候,你猜怎么著,我那個親爹出現了!

可笑吧,他明明知道他的兒子要來殺他的另一個兒子,可是他卻沒有阻攔,而是看著我們自相殘殺。

他留下了我的性命,并且抱著我哭得死去活來,我呸!

再后來你也知道了,我接管了甄家的一切,并且帶著甄家來到陸上,打下了新的天地。

我老爹是被我氣死的,他讓我成親,我偏不成親,有一天,我從外面帶回七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那些女人騷首弄姿,一看就知道都是歡場女子,我告訴我老爹,這些女人都是因為不小心懷了恩客的孩子,被老鴇子便宜賣掉的,現在我把她們帶回來,是要讓她們生孩子,她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的大金孫,以后他們都姓甄,我要把他們寫在族譜上。

那些女人圍著他叫公公,還拉著他的手摸自己的肚子,他一口氣沒上來,就掛了。”

蕭真怔了怔,這些女人生的孩子,豈不就是甄老大到甄老七?

傳說這七個都是甄五多親生的。

甄五多猜出他在想什么,得意洋洋:“沒錯,這些表子生的玩意,沒一個是我親生的,后來那些女人生出來的孩子,其實有些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但是這七個,絕對不是我的,那個時候,我還是童子身。

說了你不信,我為小翠守身如玉十幾年,直到我三十多歲的時候,遇到了玉竹,我這才成親。”

蕭真蹙眉:“你成過親?”

甄五多的五多,其中一多便是女人多。

然而甄五多沒有妻子,也沒有妾室,這些女人沒有一個是好人家的姑娘,大多都是歡場女子。

甄五多的臉上難得的閃過一抹落寞:“差不多快四十年了,那年我已經有往陸上發展的想法了,可是做我們這行的,哪能一下子就改行呢,于是我想的還是在水里賺錢,所以我去了吳地,想要拿下清江的幾個碼頭。

當時清江的大把子人稱浪里白條,那也是個狠角色,我雖然也帶了不少人手,可畢竟是外地人,被打得落花流水,我還和弟兄們失散了。

我受了重傷,是玉竹救了我,你不知道,我睜開眼睛看到她的第一眼,以為自己遇到了仙女.

后來我和玉竹成了親,我們在那個小村子里過上了美美的小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的手下找到了我,我這才知道,就在我來吳地的時候,閩地的大本營出了事,那些王八羔子想要趁我不在另立門戶。

我讓手下在村口等著我,我明天就動身。可是我一回頭,卻看到玉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這才想起來,我沒有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她,就連名字也是假的。

我勸了好久,指天發誓,告訴玉竹,我已經決定改邪歸正改做正行了,以后再也不做打打殺殺的事情了。

玉竹告訴我,她懷孕了,讓我為了我們的孩子,一定要說話算數。

第二天,我就走了,我告訴玉竹,最多三個月,我就會回來,可是我這一去,便是整整一年。

我被那幫王八羔子算計了,九死一生,躲去了一個遠島,待我終于重整旗鼓奪回一切,已是一年之后了。

我一時走不開,便讓人回吳地接玉竹,算算日子,我們的孩子已經出生了。

我派出去的人不久就回來了,他們沒有找到玉竹,因為就在幾個月前,吳地洪災,那個村子沒有了.

后來的幾年,我都在尋找玉竹,可是我最終找到的,卻是玉竹已經死去的消息。

有一個以前在村子里見過的嬸子告訴我,發洪水時,玉竹還在月子里,她帶著我們的女兒,跟著村里人一起逃難,玉竹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了,她一個孤女,又帶著孩子,在難民群里經常被人欺負,有一天,那些餓瘋了的人,想要搶走我們的女兒烤著吃,玉竹為了護住女兒,和他們打了起來。

那位嬸子一家趕過來時,玉竹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

臨終前,她托那位嬸子照顧她的女兒,可當時的情況,大人都吃不飽,更何況是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

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一看!

當時剛好有一戶人家從那里經過,那是一對年輕夫婦和他們的孩子,可能因為都是母親,感同身受,那對夫婦中的妻子,當即便對玉竹說,她想收養這個孩子。

玉竹的尸身是那對夫婦收殮的,后來我按照那個嬸子的指引,找到了玉竹的墳,發現墳上有了墓碑,立碑人名叫傅小瑩。

當年我與玉竹成親時,化名傅龍,村里人都以為我姓傅,我離開村子前,雖然對玉竹講了我的真實姓名,但她應該沒有告訴村里人。

玉竹死后,那對夫婦曾經問過那位大嬸,大嬸告訴他們我姓傅,所以傅小瑩,想來就是我那女兒的名字。

那對夫婦應是在安定下來之后,又回來過,以我女兒的名義,給玉竹立了碑。”

甄五多講得口干舌燥,瓜子也不磕了,眼巴巴看著蕭真,他渴了。

可是他的好大兒卻沒有給干爹端茶倒水的自覺性,而是沒好氣地問道:“你連你女兒的姓名都知道了,這么多年,你都沒有找過她?”

甄五多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下了頭:“我找過,可是沒找到,而我在找她的過程中,一個不小心,被人算計了,失身了后來我就回了閩地,派人繼續在吳地找她,這一找就是十年,卻再也沒有她的消息,期間還被人騙了幾次,找回來幾個假女兒。

結果這事就被我的仇家知道了,我找人,他們也找,我找人是為了找女兒,他們找人,是為了要挾我。

所以后來我就不找了,還放出話去,說我不稀罕女兒,就只要兒子,有那挺著肚子找過來的女人,我也告訴她,是兒子就認,不是兒子就不認。

一來二去,我找女兒的事也就翻篇了,就連仇家也以為那就是一場烏龍。

至于我,哪里還敢找她,自我安慰,就當她在養父母家里很幸福吧。”

這一次,蕭真終于施恩一般給他端來一杯茶。

“現在敢找她了?”蕭真問道。

甄五多把杯中茶一飲而盡:“我老了唉,我荒唐了一輩子,殺死親哥,氣死親爹,把老甄家的族譜攪和成臭大糞,爽吧,我爽極了,可若說我這輩子有什么遺憾,那就是對不起三個人。

一個是為我而死的小翠,一個是與我結發的玉竹,還有一個,就是我那從未見過面的女兒。

阿真啊,算我求你了,你就陪我去一趟吳地吧,我擔心我若是死在吳地,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無論如何,那是你姐,雖然她和你娘差不多大,可那也是你姐啊。”

蕭真還是第一次見到甄五多低三下四求人,他忍不住問道:“你除了知道她叫傅小瑩,還有其他線索嗎?”

甄五多點點頭:“那位大嬸說她親耳聽到那位妻子告訴玉竹,她姓陳,她丈夫姓石,還有就是他們都是吳地口音。”

蕭真終于同意了:“好,你等消息吧,我把手上的事情處理一下,就陪你一起去吳地,不過我頂多給你半年的時間,半年后,我必須回到京城。”

其實即使沒有甄五多的要求,蕭真也準備暫時離開京城,且,魚兒已經咬鉤了,他這個釣魚人,也到了該隱身的時候。

甄五多大喜過望,一把抓住蕭真的手:“好兒子,干爹就知道,你是最孝順的。”

蕭真一臉嫌棄地從甄五多的魔爪里抽回自己的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你就不能穩重一點?”

甄五多:我一大把年紀了,現在被一個小屁孩嫌棄不夠穩重?我找誰去說理去?

甄五多忽然有些同情佳宜長公主和蕭駙馬,難怪他自報家門,說他是蕭真干爹時,那兩人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甄五多現在深深懷疑,長公主夫婦早已被蕭真訓成狗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是趙時晴第二次離開梁地了,上一次是去京城,這一次則是去吳地。

幾天后,她們一行來到一個叫兆亭的小鎮。

這里已經不屬于梁地管轄,是不歸屬其他藩地,相對于趙時晴去過的地方,兆亭一看就很窮,是個窮地方。

鎮上只有一家客棧,破破爛爛,他們到的時候正下雨,外面下雨,客棧里面也下雨,廳堂里放著大大小小的瓦盆瓦罐,甚至還有一口鍋,這些都是用來接雨水的,沒辦法,房子漏雨。

凌波連忙把進門時收起來的雨傘重又撐起來,護住趙時晴的頭頂。

好在他們住的房間沒有漏雨,但是推開門,潮氣便撲面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