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節

第七十六章 你當老夫是傻子(兩章合一)

尋聲望去,果然是老熟人。

罵那老頭的是一個外地口音的少年,少年十七八歲,血氣方剛。

這里本就是鬧市,少年嗓門又大,很快便引來很多看熱鬧的。

那些人不明真相,只看到是一個少年對老者惡語相加,都認為是這少年欺人太甚。

少年本就氣憤,又被這些人指指點點,臉脹得通紅,指著那老頭吼道:“你賠我包子,賠我包子!”

老頭一臉無辜:“我又不餓,這包子那般難吃,我替你施舍給真正饑餓之人,何錯之有?”

少年氣得想要打人,指著他的鼻子:“你,你,你厚顏無恥!”

旁邊就是包子攤,那賣包子的不高興了:“你這老頭,還敢說我家包子難吃,明明是你想偷我包子在前,這少年好心請你吃包子在后,人家前腳請你吃包子,你后腳就把包子給了叫花子,你還裝可憐,我呸!”

好吧,現在圍觀百姓終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過來這里閑逛的都是外地人,出門在外,謹慎為大,因此,就連看熱鬧也不能沉浸其中,只是笑罵幾句便一哄而散。

賣包子的小販可就沒有這樣的雅量了,沖著老頭一臉嫌棄:“滾滾滾,別以為年紀大就不敢揍你,再賴在這里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老頭哼了一聲,甩著大袖子就走,沒走幾步,便看到了趙時晴。

“小友,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又遇到了。”

他的聲音很大,還沒走遠的眾人又一次看了過來,其中就包括那個賣包子的小販和那個還在吃包子的少年。

趙時晴:怪我,不該站在這里看熱鬧。

就在剛剛,她還圣母心發作,想要給這老頭買肉包子吃呢。

不過,她對這老頭還挺有興趣的,因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會找罵的老頭子。

“你和這老頭認識?那你替他把包子錢還給我吧。”

原來是那個倒霉的少年。

趙時晴問道:“多少錢?”

少年:“八文錢。”

凌波二話不說,掏出八文錢給了那少年,少年接過錢,還不忘好心提醒:“你們長點心吧,這老頭不像好人。”

趙時晴三人轉身便走,老頭連忙跟上:“小友,你聽老夫解釋,老夫真的是好人。”

趙時晴不理他,這八文錢就當她日行一善了。

他們三人都是有武功的,又正值年少,老頭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可是沒一會兒,那老頭就跟不上了,氣喘吁吁:“小友,你等等,聽我解釋,要不這樣吧,老夫免費送你一卦!”

趙時晴停下腳步:“那你算算,我今天能發財嗎?”

老頭:“小友替老夫解圍,便已是結下善緣,老夫日后定會十倍奉還。”

趙時晴點點頭:“也就是說,我付出八文錢,你十倍還我,這樣一來,我就發財了?”

老頭:“對啊,小友聰慧。”

趙時晴問凌波:“八文錢的十倍是多少?”

凌波:“八十文。”

趙時晴:“一兩銀子是多少文錢?”

凌波:“一兩銀子是一千文。”

趙時晴:“八十文算發財嗎?”

凌波:“肯定不算。”

趙時晴沖著老頭說道:“你這卦算得不行啊,連坑三姑的小腳趾頭都比不上。”

說完,轉身,繼續走。

老頭急了:“什么康三姑,她在何處,老夫要與她一決高下。”

趙時晴往旁邊一指:“直走,拐彎,路邊第五棵柳樹后面就是坑三姑的道場。”

老頭:“好,老夫這就去會會她。”

趙時晴揮手:“好走,不送。”

見那老頭真的走了,三個人先是躲了起來,見老頭走遠,這才從后面跟上。

且說那老頭,按照趙時晴所說,直走,拐彎,一棵一棵柳樹數下去,數到第五棵,果然看到那里有一間屋子。

此處已不在鬧市之中,沒有燈火,看得不甚清楚。

老頭推門而入,接著便是啊的一聲!

片刻之后,他一身狼狽地從里面跑了出來,這哪里是什么康三姑修練的道場,分別是茅廁,偏他老眼昏花,掉進了茅坑。

茅坑?

康三姑?

分明是坑三姑,廁神坑三姑,坑三姑既是廁神,那這里當然是修煉的道場了。

正在這時——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喵”

三個人的笑聲,外加一只貓的叫聲,接著便是遠去的腳步聲。

趙時晴三人看夠熱鬧跑得飛快,熱鬧雖然好看,但是太臭了,風緊扯乎!

老頭獨自在風中凌亂:“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趙時晴帶著凌波和泥鰍回到客棧,三個人還在笑,等到笑夠了,凌波指了指自己的頭,說道:“那老頭這里好像有點毛病。”

趙時晴眉頭微蹙:“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是,你還說他的鞋子很貴,他該不會是因為腦子有病,才從家里跑出來的吧。”

凌波和泥鰍對視一眼,一起看向趙時晴:“很可能。”

趙時晴:“那我們剛剛是不是做的過分了?”

泥鰍:“不過分,一點也不過分,那老頭不識好人心,別人好心給他買包子吃,他卻轉手給了叫花子,還讓二小姐替他還錢。”

凌波:“可他把肉包子給叫花子吃,也是一番好心。”

泥鰍:“什么好心啊,你沒聽他說嗎,他是覺得那包子不好吃,這才給叫花子的。”

凌波:“他也可以扔掉啊,可是他沒扔,還是給了叫花子,說明他至少還是有一點點好心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了起來。

趙時晴拍拍手,對泥鰍說道:“你出去找找,看那老頭去了何處,順便買幾個茶葉蛋回來做宵夜。”

三人都是長身體的時候,剛剛那一路跑,又有點餓了。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泥鰍就從外面回來了,他一進門,趙時晴就捂住了鼻子,好臭。泥鰍有點不好意思:“那老頭還真是無家可歸之人,我沒走多遠就看到他了,他正被幾個小叫花子追著打,那些小叫花子說,這老頭這幾天是在劉大娘家的門洞里借宿,今天掉進茅坑太臭了,劉大娘不許他住了,把他趕出來了。”

趙時晴有點愧疚了,自己是不是做得有點過了?

“問問掌柜還有房間嗎?如果沒有,就讓他在你屋里住一晚,如果掌柜嫌他臭,不讓他進來,就給加點銀子吧。”

趙時晴發話,加上有錢好辦事,那老頭終于跟著泥鰍進了客棧。

兩個小二捂著鼻子抬了熱水過來,把熱水放下掉頭就跑,太臭了。

泥鰍讓老頭好好洗洗,他自己也躲了出去。

等到他再進來時,卻嚇了一跳,只見那老頭竟然光著身子盤膝坐在地上,正打坐呢。

次日,三人一大早就離開了客棧,沒有退房,因為晚上還要回來住。

他們離開的時候,那老頭還在睡覺,趙時晴給小二留下錢,到了飯點,把飯菜送到房間里。

今天他們又去了三四個村子,和昨天一樣,仍然沒有任何收獲。

晚上回到客棧,趙時晴這才想起,還住著一個瘋老頭呢。

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一看!

沒想到還沒上樓,小二就攔住他們:“客官,小的按照你們的吩咐,去房間里送飯,里面沒有人,那老頭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走的,誰也沒看到他出去。”

這就是第一天住進來時的那個小二,對那老頭記憶深刻。

趙時晴嘆了口氣:“本來也只是想要收留他一晚,他既然走了,那就不用管他了。”

他們在白廬縣三天,把白廬縣織機最集中的十幾個村子全都走了一遍,一無所獲。

第四天清晨,三人退房,便準備回廬州了。

快到城門時,看到一家小食鋪,趙時晴讓泥鰍去買些干糧帶著路上吃,沒想到泥鰍是一個人去的,回來時身后卻跟著一個人,正是那個老頭。

“老爺子,您那天怎么走了?”趙時晴笑盈盈地說道,她坑了這老頭一次,可也收留了他一晚,還讓他洗了熱水澡,扯平。

老頭:“予惟不食嗟來之食,以至于斯也。”

趙時晴的嘴角抽了抽,卻看到老頭把手藏到了背后,她看向泥鰍,用眼神問他:怎么回事?

泥鰍:“老爺子手里拿的是我剛剛買的米糕。”

好一個不食嗟來之食。

被趙時晴識破了,老頭索性拿著米糕吃了起來,趙時晴微微一怔,這老頭顯然已經很餓了,可是吃米糕的樣子卻很斯文。

她想起了初見沈觀月時,那時沈觀月扮成街溜子,可是卻把一碗餛飩吃出了優雅貴氣。

當然,后來她知道了他的身份,長公主府的二公子,雖是外室子,可自幼長在府里,禮儀規矩是不缺的。

可是眼前的老頭又是什么來頭?

泥鰍正在喝水,見老頭吃米糕,便好心地把水袋子遞了過去:“你喝點水,別噎著。”

老頭看一眼水袋子,卻沒有伸手去接,趙時晴竟然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嫌棄。

他是在嫌棄水袋子?

是嫌臟?

也是,那水袋子是泥鰍的,泥鰍是對嘴喝的,這老頭嫌泥鰍臟。

趙時晴無語,這老頭都已經窮到住人家門洞里了,卻還嫌棄別人臟,也不知道這是講究呢,還是講究呢。

“老爺子,你家在哪兒,我們現在出城,如果順路,可以帶您一程。”趙時晴說道,畢竟是被她坑進茅坑的人,幫個小忙也是應該的,舉手之勞。

老頭吃完最后一口米糕,看著趙時晴:“看在你請老夫吃米糕的份上,老夫大人不計小人過,就不制你那晚的不敬之罪了。”

趙時晴:“只是請你吃米糕嗎?那晚我還請你在客棧里住了一晚呢?”

老頭:“還有這事?老夫不記得了。”

趙時晴.

“您家在哪兒,我們帶您一程。”趙時晴說道。

老頭:“你們要去何處?”

趙時晴覺得這也沒有必要隱瞞,便實話實說:“我們去廬州。”

老頭:“那我就去廬州,你們帶我去廬州吧。”

泥鰍忍無可忍,二小姐客氣幾句,這老頭還當真了,他還去廬州,他怎么不說他要去京城呢。

趙時晴的目光落在老頭的腳上,這次她看清楚了,凌波果然沒有看錯,老頭腳上的鞋子雖然已經露腳趾了,可是依然能夠看出來,無論做工還是面料,都是上品。

“好,那就帶你去廬州吧,不過你會騎馬嗎?”趙時晴問道。

老頭眼睛亮了:“老夫會騎!”

趙時晴對泥鰍說道:“出城以后,到官驛里給他租一匹馬。”

泥鰍心疼:“官驛里租馬很貴的,您花在他身上的錢已經夠多了。”

趙時晴笑道;“沒事,給他記帳,以后讓他還。”

她看向那老頭:“你能還的是吧?”

老頭點頭:“老夫必當十倍.”

他忽然想起那晚趙時晴說的八十文不算發財的話來,忙道:“老夫必當百倍奉還。”

四人一起出城,城外便是官驛,到了官驛,趙時晴借來紙筆,問官驛里的人:“從這里租馬,到廬州,多少銀子一匹?”

官驛里的人伸出十根手指:“先交十兩銀子,拿上牌子,到了廬州,歸還馬匹時憑牌子可退五兩。”

趙時晴謝過,對老頭說道:“之前的錢就算了,現在租馬是五兩,五兩的一百倍就是五百兩,你打欠條,欠我五百兩銀子。”

老頭接過筆,真的寫了一張五百兩銀子的欠條。

趙時晴讓他簽名字,他卻從身上摸出一枚小印章,在那張欠條上蓋上了印章。

趙時晴仔細一看,立刻瞪大了眼睛。

“你是誰派來的?”

老頭一臉不解:“放眼天下,誰能派老夫做事?”

趙時晴指著那欠條上的印章:“你是不是想幫蕭小肅氣死我,繼承我的放鶴山?”

誰不知道這放鶴二字是她的禁忌?

因為這兩個字,她和蕭肅斗智斗勇好多年。

老頭:“放鶴山?老夫不曾聽過,放鶴是老夫的號,老夫號放鶴仙翁。”

趙時晴:“你說你叫什么不好,叫什么放鶴仙翁,這樣吧,我再借你十兩銀子,你改個名字,就叫歸鶴仙翁吧。”

老頭看向那張五百兩的欠條:“你再借我十兩,那豈不是老夫要欠你一千兩?”

你當老夫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