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節

第七十八章 十年前的小盲女(兩章合一)

幾個月沒見,小姑娘好像瘦了一些,顯得眼睛更大,臉龐更小。

蕭真易容,又是陪著甄五多,看到趙時晴,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假裝不認識,可是下一刻,他便發現,趙時晴的目光落在大壯身上,蕭真嘆了口氣,是他疏忽了。

大壯自幼長于山林之中,在京城無人認識他,吳地同樣如此,可是誰能想到,會在吳地遇到趙時晴呢,趙時晴見過大壯,更知道大壯是他的人。

蕭真還在猶豫的時候,趙時晴已經沖他招手了:“這位公子,好生面善,咱們一定見過吧。”

蕭真頷首:“趙二小姐別來無恙。”

趙時晴沖他拱手:“甄公子風采更勝往昔。”

肯定是比在京城里更好啊,能從京城來到吳地,如果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怕是沒有出京就掛了吧。

甄五多看看趙時晴,又看看蕭真,笑得瞇起眼睛,壓低聲音說道:“兒咂,這小姑娘是誰啊,和你是什么關系,你們怎么認識的?”

“她是先梁王之女,現任梁王之妹,和我只是點頭之交。”

雖然隔著一層人皮面具,可是甄五多還是能感受到好大兒那陰沉的臉色,他連忙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小聲嘀咕:“何止是點頭之交啊,她都沖你拱手了.”

蕭真一個眼刀子飛過來,甄五多果斷閉嘴。

雖然不說話了,可是甄五多還是引起了趙時晴的注意:“甄公子,這是哪家的老壽星,可真富態啊。”

甄五多笑瞇瞇:“小姑娘真有眼光,不錯不錯,小老兒也姓甄,是他爹。”

甄五多已經自報家門了,蕭真只好引薦:“這是家父。”

趙時晴的眼睛瞪得像銅鈴,她沒聽錯吧,這胖老頭是蕭真的爹?果然是一胖毀所有,就連美大叔蕭駙馬也逃不過。

不對,這絕對不可能是蕭駙馬,蕭駙馬和蕭真差不多高,而這胖老頭比蕭真足足矮了一頭。

所以,蕭真為了假扮成甄公子,給自己找了一個便宜爹?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沒有去做的事,蕭真去做了。

想到這里,趙時晴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趙行舟,只見趙行舟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和小妖一起,好奇地探頭張望。

蕭真也恰好看了過來,對上趙行舟,蕭真微微一怔,這老者有些面熟。

是梁王府的人?

跟著趙時晴一起進京的?

不過,蕭真來不及深想,思緒便被趙時晴打斷了:“甄公子,你們是準備進城,還是剛剛出城?”

蕭真:“是要進城,沒想到緊趕慢趕,還是錯過了,好在這里可以投宿,你們呢?”

“我們也是!”趙時晴想到了沈觀月,笑著說道,“說來真巧,我朋友的弟弟此時也在廬州,明日咱們一起進城,到時我介紹你們認識啊。”

蕭真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原來蕭岳也在廬州。

這時,房東的兒子把東廂收拾出來,請他們進去,趙時晴這時才發現,他們不是只有三個人,而是十幾個人。

她關上窗子,繼續吃飯。

耳邊傳來趙行舟的聲音:“剛剛那兩人,一看就不是親父子。”

“你能看出來?”趙時晴問道。

趙行舟搖頭晃腦:“二人相貌毫無父子之相。”

趙時晴撇嘴:“就這?我還以為你真會看相呢,街上的鐵板神算比你厲害多了。”

趙行舟:“老夫修道,只為長生,那市井神棍豈能與老夫相提并論?”

用過晚飯,蕭真少不得又被甄五多刨根究底:“我和你說啊,找女人最好不要找宗室女,呆板無趣,長得美也沒用,就是木頭美人,沒意思。”

蕭真看他一眼:“就剛剛你看到的那位趙二小姐,她呆板,她無趣?她是木頭美人?”

甄五多回憶了一下,雖然只是匆匆一面,可那小姑娘明眸皓齒,顧盼生輝,一看就是個活潑開朗的。

“她還小呢,過個兩三年到了要出嫁的年紀,肯定就是我說的木頭美人,張口閉口的規矩禮法,言不高聲,笑不露齒,無趣得緊。”

蕭真:“一大把年紀,背后講小姑娘的是非,為老不尊。”

甄五多:“就是因為我一大把年紀,才能這樣說,換成是你,便是登徒子。”

蕭真懶得理他,起身便要出去,甄五多叫住他:“你要去哪兒?”

“去隔壁睡覺。”

甄五多:“這屋子這么寬敞,你就不能陪著老父親一起睡?”

蕭真:“讓大壯陪你,我不習慣與人同榻而眠。”

甄五多:“我看你將來娶了媳婦還敢不敢這樣說!”

蕭真回到隔壁,正準備睡下,忽然聽到窗外傳來噗噗的聲音,他警覺地按住劍柄,但是下一刻,他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大鳥的翅膀。

趙時晴的那只鷹?

蕭真來到窗前,打開窗戶,那只鷹拍拍翅膀飛了起來,盤桓在空中。

蕭真躍出窗子,那只鷹見他出來了,便向前飛去,竟像是在給他引路。

蕭真跟著那只鷹,躍出大嬸家的院墻。

晚上住進來時,他便觀察過這里的地形,大嬸家墻外是兩塊用籬笆隔開的菜地,菜地的另一端是另一戶人家,這兩塊菜地,一塊是大嬸家的,一塊就是那戶人家的。

而此時,就在大嬸家菜地邊上,蹲著一個人,而那只鷹,便落在那人的肩膀上。

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臉,可是蕭真也能猜到那是誰。

趙時晴。

“趙二小姐,讓鷹把我引過來,有事?”蕭真聲音冷冷。

趙時晴嘻嘻一笑:“沒事,我就是好奇,甄公子為何會出現在這里,如果得不到答案,我晚上就睡不著,所以就請甄公子一問究竟了。”蕭真想說,你問我就要告訴你嗎?你當你是誰?

可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陪義父來吳地的,他要尋找失散的女兒。”

尋找失散的女兒?

趙時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他丟了女兒?什么時候丟的,是不是十年前?在哪里丟的,吳地還是梁地?”

蕭真怔了怔,趙二小姐為何這么興奮?

“不是十年前,是三十四年前,當時吳地水患,義父與義母失散,義母懷有身孕,后來義父打聽到,義母在逃難路上生下一個女兒,再后來義母不幸去世,他們的女兒也被一對過路的夫妻帶走了。”

蕭真說完,便聽到一聲悶悶的“哦”,隱隱地竟是透著一股失望。

“趙二小姐可是認識要尋找父母之人?”蕭真問道。

趙時晴發出一聲與年齡不相符的嘆息:“是啊,我認識一個,她現在正在尋找她的親生父母,不過肯定不是你們要找的人了,三十四年前,她還沒有出生呢。”

蕭真腦海中靈光一閃,他想起來了,趙時晴并非先梁王親生女兒,而是養女,莫非她口中這個尋找親生父母的人,就是她自己?

“敢問趙二小姐來吳地又是所為何事?莫非也是來尋親的?”

趙時晴點點頭:“是啊,我也是來尋親的,甄公子替令尊尋親時,也順便幫忙問問,可有十年前丟失女兒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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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真打量趙時晴,奇怪,趙時晴并非親生,這不是秘密,為何以前她不尋親,而現在卻忽然想起尋親了?

且,現在她應該還在孝期,梁王府又值多事之秋,她不是應該留在王府里嗎?

還有,他們今晚住下之后,江平便向房東打聽過了,趙時晴是一行四人,除了她,只有一個丫鬟一個小廝,外加一位老人。

梁王府竟然沒有派侍衛跟著她?

除非那老人和那小廝都是絕頂高手。

“你從王府出來,家里人可知道?”蕭真不得不懷疑,趙時晴是偷跑出來的。

都是為人子女的,偷跑什么的,大家全都經歷過。

“當然不是,我是被梁太妃趕出家門的,她不認我這個女兒了,我也不認她,這件事,我父王也知道。”趙時晴可不會替聶氏隱瞞,她巴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惡毒養母掃地出門了。

蕭真怔住,趙廷晗能夠順利回歸梁地繼承王位,趙時晴當居首功,莫非梁王府過河拆橋?

“梁王和大郡主沒有阻攔嗎?”蕭真問道。

趙時晴:“和我斷絕關系的是梁太妃,又不是我哥和我姐,我來吳地他們是知道的,全都支持。”

蕭真松了口氣,這小姑娘倒是不笨,沒有全部斷親。

“你的侍衛呢?沒有看到。”蕭真說道。

趙時晴:“我故意不帶他們的,我走的時候,他們還在睡覺。”

蕭真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他只好問道:“為何不帶他們?”

趙時晴:“我是來找我親生父母的,他們是梁王府的人,你難道不懂嗎?”

蕭真:我還真不懂。

算了,哪家都有幾個不省心的孩子,趙時晴比起他和蕭岳,已經是個乖孩子了。

“你確定是你吳地人?”蕭真問道。

趙時晴搖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但我應該不是梁地人,當年我和另外幾個孩子是一起被我父王救下的,他們和我一樣,都有殘疾,我父王在梁地查找我們的親人,他們幾個全都找到了親人,只有我,一直沒有找到,父王這才下定決心將我養在膝下”

“其他孩子全都找到了親人,只有你沒有找到?”蕭真來了興趣,在此之前,他也只知道趙時晴是養女,并不知道當中還有這么多事。

趙時晴又嘆了口氣:“他們雖然找到了親人,可也和沒找到一樣,因為他們是被親人賣掉的,他們有殘疾,即使是親人,也把他們當成累贅,所以父王沒有把他們交給那些所謂的親人,而是把他們交給了信任的人收養,他們過得都很好。”

蕭真眉頭鎖起,他問道:“你是說你們都有殘疾?”

趙時晴點頭:“是啊,父王是在一個專門做采生折割的惡丐手里救下我們的,我們都是殘疾孩子。”

“你說你也有殘疾?”蕭真忍不住上下打量趙時晴,嬌養長大的小姑娘,無論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殘疾的。

“是啊,我以前是瞎子。”趙時晴說道。

“瞎子?那現在呢,你的眼睛治好了?”蕭真不可置信地看著趙時晴,即使在黑夜之中,他也能看到那璀璨雙眸中閃爍的點點星輝。

“治好了,我在王府里住下來后,父王便讓府里的韓太醫為我診治,二十多天,就治好了。”

蕭真又是一怔,若有所思:“沒想到梁王府里藏龍臥虎,竟然還有一位擅治眼疾的國醫圣手。”

他想起了孝康皇帝。

雖然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可也知道孝康皇帝患眼疾之事,當年尋遍名醫,太醫院更是全體出動,可最終也沒能治好孝康皇帝的眼睛。

梁王府的這位太醫姓韓,韓家在太醫院的地位舉足重輕,這位韓太醫雖然遠在梁王府,可京城的那些韓家人,難道對他的能力絲毫不知?或者故意隱瞞?

若是如此,那么韓家要好好查查了。

“這位韓太醫還在梁王府嗎?”蕭真問道。

趙時晴不知道他為何會對韓太醫感興趣,忙道:“在啊,韓太醫一直都在王府之中。”

“既然你是先梁王在梁地所救,而其他孩子也都是梁地人,那你為何會想到來吳地尋親?”蕭真還是不解。

趙時晴覺得這也沒有必要隱瞞,她實話實說:“首先我和另外幾個孩子都是那惡丐買來的,但是卻有不同,另外幾個孩子都是被自己的親人賣給人牙子的,人牙子又賣給那個惡丐,而我卻是那名惡丐從一個外地拐子手里買下來的,那個拐子專門買賣殘疾小孩,最是可恨,可惜他早已不知逃去何處,一直沒有抓到他。

而我之所以會來吳地,是因為我在京城時看到來自吳地的布匹,忽然心有所感,腦海中回蕩起織機織布的聲音。

在那之前,我從未見過織機,更沒有聽到過織布的聲音。

而吳地產布,所以我就來了吳地。”

蕭真的眉頭越蹙越緊,忽然有什么似曾相識的東西從腦海中一閃而逝,無法捕捉。

他問道:“那年你被先梁王救下時,是幾歲?”

趙時晴說道:“那是十年前,我當時五六歲吧,我也不知道具體年齡,因為小郡主是五歲,我和她差不多大,長得又有幾分相似,所以便當我也是五歲。”

“你既然已經五六歲,難道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嗎?”趙時晴明明是個很伶俐的小姑娘啊。

趙時晴指指自己的腦袋:“我被灌了很多藥,雖然沒有變成小傻子,可卻失去了記憶,來梁王府之前的事,我全都不記得了。我當時除了是瞎子,身上還有很多傷,肋骨也斷掉了,好可憐的。”

盲女,很多傷,十年前,吳地,小女娃?

蕭真猛的伸手,按住了趙時晴的肩膀:“你被先梁王救下時,是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