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再次合作(兩章合一)
這是趙時晴住在這里的第八晚,她以為她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父母和阿奶是什么樣子了。
畢竟,當她第一次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他們時,他們已化做枯骨。
平民小戶,沒有畫像傳給后代,趙時晴對他們的樣貌全憑想象。
然而,就在她打著幡送父母和阿奶上山后的第一個夜晚,猝不及防,她在夢中看到了他們。
父親英俊,母親秀美,阿奶慈祥,他們坐在一起閑話家常,談笑風生
當第一縷晨曦照進這間屋子時,趙時晴睜開雙眼,夢中一切歷歷在目,趙時晴牽起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已是初冬,吳地的清晨潮濕寒涼,趙時晴走出屋子,凌波給她戴上風帽,素色的風帽下,那張唇紅齒白的年輕臉龐神采奕奕。
甄五多正在院子里練五禽戲,蕭真頂著一張假臉面無表情地站在旁邊。
趙時晴笑著和他們打個招呼便去蕩秋千,自從住在這里,她每天都要蕩上幾下,初時是希望能夠再記起一些往事,后來便成了習慣。
她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只能坐在上面讓人推的小女娃,現在的她,站在秋千上,雙腿使力,將秋千高高地蕩向天空,一下,一下,如同舞動的精靈,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度。
最后一次,她直接從秋千上一躍而下,還在空中翻了個跟斗,看得甄五多直擔心:“小心點,哎呀,小心點。”
趙時晴小小地賣弄了一下,心情更加好了。
她走到蕭真面前:“這幾天事多,沒有機會向你道謝,謝謝你修好秋千,謝謝你那天制止了我。”
第二個謝謝,趙時晴指的是那天挖到尸骨時蕭真及時出手。
蕭真嗯了一聲,便沒有聲音了。
甄五多氣得直瞪眼睛,看向趙時晴時滿臉堆笑:“寶貝大孫女,你舅舅他腦子里有包,你不用理他。”
趙時晴.
在蕭真要發火之前,趙時晴連忙岔開話題。
“外公,這幾天太忙,還沒有和您好好說說這件事,那天在那片竹林里,我記起了被抓走時的情景,只是看不到人,只有當時的感覺。
另外我聽凌波說,您判斷出楊大夫是太醫?”
甄五多指指屋里:“走,去吃早食,邊吃邊說。”
海盜之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所以祖孫倆一邊吃一邊聊。
“那個楊大夫是從京城來的,臨死之前也是要去京城,說是要給一位大人物看病,另外,他在京城得罪過人,這才離開京城,帶著孫兒四處游歷。
這種種跡象,全都表明,他在離開京城之前,是一位太醫。
當初他被你阿爹救回來時,曾經對陳里正說過他的名字,他叫楊稟義。”
說到這里,甄五多看向蕭真,蕭真搖頭:“我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甄五多冷哼:“你沒聽說過才是正常,想當年,你也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屁孩,你能知道什么?再說,若是我沒有猜錯,這楊稟義要么是他的化名,要么就是他的表字。”
蕭真早就發現了,以前這老頭只有一堆真真假假的兒子時,對他這個干兒子是橫看豎看,怎么看就順眼。
可是自從老頭與外孫女相認之后,再看蕭真,那是哪哪都不順眼。
別人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可現在沒有后娘,甄五多怎么看都像是蕭真的后爹。
算了,看在老頭白發人送黑發人足夠可憐的份上,他就不計較了。
老頭高興就好。
可是甄五多顯然不想輕易放過蕭真,雖說現在看這個干兒子不順眼了,可是該利用時還是要利用的。
“來,咱們繼續說這位楊大夫,不,楊太醫。”
甄五多說到這里,看向趙時晴,聲音溫柔地讓蕭真不忍直視:“寶貝大孫女,你說說看,還能從這位楊太醫身上發現什么線索?”
趙時晴略一思忖:“父母為了我的眼睛,遍尋名醫,卻無果,而這位楊太醫卻給我治好了。
外公,我剛進王府時還是瞎子,王府里也有太醫,當年父王請韓太醫為我診治,韓太醫看后,說我的眼睛還能治,且,醫治起來并不困難。
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父王以為我的親生父母貧窮,沒有能力為我醫治,耽誤了我的眼睛。
而正如韓太醫所說,他只是給我用了最常用的藥,我的眼睛便治好了。
關于這件事,我多年來沒有深想,可是來到竹西塘,聽了許多關于我家的傳說,我便確定,我的眼睛就是楊太醫治好的,原本再過兩三天便能拆下藥包,可是家里出事,當天晚上,我被擄走的時候,敷在眼睛上的藥包被弄掉了,之后從吳地輾轉到梁地,治療中斷,其實那時我的眼睛已經大好了,但是在別人眼中,我還是一個小瞎子,直到進了王府,才由韓太醫再次醫治,原本還有兩三天就能治好,因為中間耽誤,直到十幾天后,我才見到光明。
每個大夫都有自己擅長的,能進太醫院的太醫更是如此,所以,這位楊太醫,最擅長的應是治療眼疾。”
甄五多頻頻點頭:“不錯不錯,村里也有這樣的說法,這位楊大夫眼高于頂,對于常見的小病不屑一顧。
此人在京城時便得罪過人,到了竹西塘依然如此,他不看常見癥,一來是他個性如此,二來他只對眼疾感興趣,而對于他不感興趣的這些病癥,他連多看一眼都覺無趣。”
趙時晴又看向蕭真:“甄公子,十年前,京城有沒有一位患眼疾的大人物?”
蕭真先是一怔,接著便緩緩說道:“有。”
“是誰啊?”趙時晴來了興趣,看看吧,環境對人的影響太大了,蕭真只比她年長三歲,可是他們一個在京城,一個在山上。
十年前,她是孩子,蕭真也是孩子,可蕭真知道的事,她卻不知道。
蕭真并不知道趙時晴正在用他和自己對比。
他說道:“孝康皇帝。”
趙時晴忙問:“孝康皇帝是誰?”原諒她吧,她是真不知道。
甄五多連忙為寶貝大孫女找補:“你就不能說清楚嗎?晴晴那時只有四五歲,又在治眼睛。”
蕭真只好再次解釋:“就是先太子。”
趙時晴怔了怔,好吧,她想起來了,當今圣上好像是給先太子追崇皇帝了,至于是什么皇帝,她不感興趣,也就沒有記住。
蕭真看了看她,心道,你雖然連孝康皇帝都不知道,卻有本事讓當今皇帝以為自己要遭天譴。
趙時晴是個好奇寶寶,她很誠懇地對蕭真說道:“我知道先太子薨逝后,太上皇傳位給當今,自己去長壽宮修仙了,可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先太子是患眼疾,可他不是酒后突發心疾而終嗎?就和我父王一樣,我在梁地,也從未聽聞過他患過眼疾。你能詳細說一說嗎?”
蕭真便將當年太子顯患眼疾后,封鎖消息,躲在道觀中養病,可是太醫們束手無策,后來這個消息還是傳了出去,不過時間不長,就被錦衣衛再次封鎖,加之不久之后,太子顯便薨逝了,他曾患過眼疾之事,便無人再提。
趙時晴眼睛亮了:“楊大夫曾是太醫,那么他擅長眼疾一事在太醫院便不是秘密,先太子患了眼疾,便想起了他,便派人來請他進京,為自己醫治。
我在秋千上曾經想起過阿奶和我說過的話,阿奶說楊大夫要等到我拆了眼睛上的藥包才會動身,所說,楊大夫是已經決定進京為太子治眼了,可是他卻在即將動身之前死了?”
說到這里,趙時晴看向甄五多:“外公,那些壞人真正要殺的不是時家人,而是楊太醫!
有人不想讓先太子治好眼疾,所以便派人殺死楊太醫。
一首一發一內一容一在一一一看!
楊太醫住在我們家,于是我們家的人也被滅口。
不是我們時家連累楊太醫,而是楊太醫連累了我們時家。”
甄五多嘆了口氣:“楊太醫畢竟給你治好了眼睛,不必抱怨他了。”
趙時晴:“可是我阿爹救楊太醫祖孫在前,他們的命就是我阿爹給救下的,他給我治眼睛是為報恩,我們時家三口因他而死卻是事實。
我寧可自己還是瞎子,也要讓他們活著!”
趙時晴已是淚流滿面,憑什么啊,救人的人反而要被連累,楊大夫的孫子還活著,可時家卻險被滅門,滅門啊!
當然,她還活著,可是她能活到現在,不是那些壞人心善放過她,而是她遇到了貴狗和貴人。
這一切的一切,他們時家是最無辜的。
趙時晴忽然看向蕭真:“那個孝康皇帝,是你的舅舅嗎?”
蕭真沒有否認:“孝康皇帝與家母是同父同母,與當今是同父異母。”
趙時晴:“孝康皇帝死后,太上皇就把皇位傳給了當今,所以這件事的受益者是當今,害死我爹娘的始作俑者也是當今,是不是?”
屋子里一片靜寂,落針可聞。
好在趙時晴面對的是曾經的大海盜甄五多,以及重生而來的蕭真,否則她剛剛的那一番話,足能把人當場嚇死。
趙時晴現在可不管會不會嚇死人,她只看孝康皇帝如果變成瞎子,得益的人會是誰。
當然是當今,曾經的二皇子。
趙時晴的拳頭握得格格直響,殺死父王的幕后真兇是誰?大家心里都有數,可是最終處置的也只是幾個小嘍啰。
為了大哥的王位,為了梁地,大家只能忍,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哪怕是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方式。
可是時家呢?
時家只是一介小民,在遠離京城的鄉下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憑什么神仙打架,滅門的卻是時家?
憑什么啊?
這時,一支筷子敲了過來:“寶貝大孫女,你是不是想要造反?造反之后呢?你憑著一腔熱血和朝廷頑抗到底,把時家這最后一根苗也搭進去?”
這么淺顯的道理,趙時晴豈會不知?
更何況,她身后還有梁王府,她造反,那就等于是梁王府造反,這就不再是一介小民的小打小鬧,當今終于拿到梁王府的把柄,從此把梁王一脈釘在恥辱柱上,成為亂臣賊子,朝廷光明正大向梁地出兵,最終削藩!
趙時晴啪的一拍桌子:“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一直沒有說話的蕭真,忽然抬起頭來:“我們可以再度合作,上一次的合作很成功。”
趙時晴怔住,壓低聲音,指了指天:“那位不是你舅舅嗎?”
蕭真冷笑:“知道我為何要假死嗎?”
趙時晴搖搖頭,她確實不知道。
蕭真:“因為他要殺我,也實施了,我九死一生,為了保住性命,只能假死脫身。”
趙時晴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當日長公主夫婦也是在那位的必死名單上的,可是陰差陽錯被她救下,這才沒有死成。
趙時晴算是看出來了,那位是真狠,他殺人都是以家庭為單位,滅門為宗旨。
對于小人物的時家,是全都死得靜悄悄。
對于長公主這樣的大人物,是讓長公主夫妻死在梁地紫藤山莊的同時,蕭真在京城被殺,而做為外室子的蕭岳,卑微如塵埃,就連滅門也把他給遺漏了。
不對,蕭岳很可能不是被遺漏的,他可能是躲起來了。
趙時晴想起,她那時來到京城,卻找不到蕭岳,初次見到蕭岳時,他便是喬裝改扮,住在白爺家里的。
像是猜到趙時晴在想什么,蕭真說道:“我僥幸未死,醒來后便讓大壯去京城通知蕭岳,搶在那位動手之前,讓蕭岳躲了起來。后來我父母高調回京,離開了梁地,他們便失去了利用價值,反而安全了,但我已經死了,自是暫時不能出現,于是我便請你幫忙,帶走蕭岳。”
趙時晴終于全都明白了,她忽然沖著蕭真伸出了手:“好,我們合作!”
蕭真先是一怔,接著也伸出了他的手,只是他的手只在趙時晴的指尖上碰了一下,便又縮了回來。
“合作!”
甄五多看著兩個年輕人的互動,卻少有的沒有說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