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節

第九十六章 來自外甥女的贊美

第96章來自外甥女的贊美

蕭真沉聲問道:“那是一位嬤嬤?”

趙時晴點頭:“就是大戶人家的體面嬤嬤,怎么說呢,即使她與二太夫人平起平坐,可她給我的感覺還是一個嬤嬤,這與穿著打扮沒有關系,就是從她的小動作小表情看出來的。”

蕭真能夠理解,就像長公主身邊的白嬤嬤,她的儀態足能給京中貴女做師傅,平日里也是使奴喚婢,錦衣玉食,可是如蕭真和趙時晴這種見慣富貴的人看來,還是一眼便能看出她的身份。

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經意間就會表露出來。

更何況,趙時晴看到的那位,穿著打扮也是大戶人家的嬤嬤,并沒有刻意掩飾。

趙時晴歪頭看著蕭真:“以你對鐘家的了解,哪家的嬤嬤能和二太夫人平起平坐?”

要知道,這位二太夫人是有誥命在身的。

趙時晴也同樣想起了在觀星樓見過的白嬤嬤:“你們府里的白嬤嬤夠資格嗎?”

蕭真:“首先,白嬤嬤可能倨傲,可能言語凌厲,但她決不會與誥命夫人平起平坐,一位從宮里出來的嬤嬤,若是連這個都不懂,那她活不到今天。”

趙時晴想想也是,比如聶氏身邊的鄭嬤嬤,規矩就是極好的。

蕭真想不通的事,趙時晴當然也想不通,她從小長在梁地,對于除梁地以外的王孫貴胄知之甚少。

蕭真問道:“學過丹青嗎?”

趙時晴:“學過一點。”

蕭真指指桌上,鐘家是書香門第,就連客房里也備有文房四寶。

這是讓趙時晴把那位嬤嬤畫下來的意思了。

趙時晴很開心,她好久沒有做畫了,手癢的很呢。

于是她當即揮毫,將剛剛看到的那位嬤嬤畫了出來。

蕭真湊過去一看,終于明白趙時晴說學過一點并非謙虛。

她是真的只學過一點。

趙時晴:我很喜歡畫畫,可是后來我又有了其他愛好,就沒有繼續學下去。

蕭真搖搖頭,重又鋪上一張紙,對趙時晴說道:“詳細說說那人的長相。”

半個時辰后,一張與那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臉,便躍然紙上。

趙時晴從來就是一個不吝贊美別人的人。

“啊,你畫得太像了,簡直是神乎其神,如果衙門里的畫師有你一半的功力,那些江洋大盜早就被捉拿歸案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最崇拜的人!甄舅舅!”

蕭真:我本來已經飄飄欲仙了,聽到甄舅舅三個字,直接從天上掉下來了,摔得好疼!

“我們是兄妹。”蕭真面無表情。

趙時晴連忙夸張地捂住嘴巴,嘴瓢了,忘記這里是鐘家了。

趙時晴指著那張畫像:“可曾見過?”

蕭真搖頭,他的記性一向不錯,若是見過的,即使不能叫出名字,也會覺得面熟,可是畫像上的這位,前世今生,他都沒有見過。

蕭真把那張畫像收了起來,對趙時晴說道:“這件事我會讓人去查,你回去睡吧,免得被值夜的發現。”

趙時晴指指窗外:“小乖在放哨呢,放心吧。”

懷里的小妖打個哈欠,趙時晴也跟著打了一個:“困了,我回去睡了,明天見。”

他們是兄妹,因此,鐘家給他們安排的客房是連在一起的廂房,只隔著一堵墻。

趙時晴說走就走,跳出窗子,回屋睡覺去了。

次日,兄妹二人告辭,帶著鐘家給的程儀,離開了白鳳城。

不過,兩人在城外轉了一圈,蕭真換了一張人皮面具,趙時晴洗去臉上的易容,兩人重新進城,回到先前住的那家客棧。

蕭真回了自己的房間,趙時晴卻和客棧里的女伙計聊起了閑天。

白鳳城是上城,為了方便招待女客,城里的客棧也學著京城的樣子,雇了女伙計,女伙計們都是些三十上下,性格爽利又能說會道的。

這會兒不忙,女伙計閑著也是閑著,趙時晴給了她一塊碎銀子,女伙計大喜,就陪著趙時晴聊了起來。

于是當趙時晴來找蕭真出去吃飯的時候,她已經知道了很多白鳳城里的趣事。

“你知道嗎?全白鳳城的人都知道你死了,紅袖樓的姑娘們還湊錢給你做法事超度呢。”

蕭真:“紅袖樓?不認識,沒去過。”

這名字一聽就不是正經地方。

趙時晴瞪大眼睛:“啊?你這人怎么這樣無情啊,人家紅袖樓的姑娘都為你哭濕了不知多少帕子了。”

蕭真:“不關心。”

趙時晴嘆了口氣:“那些姑娘們可真傻啊,只是因為聽說駙馬爺是美男子,就以為你也長得俊,她們連你的面都沒有見過,就為你傷心了,不過以后不會了。”

蕭真好奇:“為何不會了?”

趙時晴:“我告訴女伙計了,你長的都是爹娘臉上的缺點,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京城人稱鬼見愁。”

趙時晴胡扯夠了,終于扯回正題:“鐘子揚有個外室,就住在這家客棧后面的那條胡同里,這件事在鐘家不是秘密,鐘子揚的娘子沒來捉奸,但也沒有把外室接進府里,那外室住在這里有大半年了,女伙計前幾天見過她,挺著大肚子,看著有六七個月了。”

蕭真大吃一驚,他并不知道鐘子揚還有外室。

算算時間,前世他遇到鐘子揚時,那外室的孩子至少也有兩歲了。

鐘子揚離開白鳳城時,那對母子在哪里?

見他沒有說話,趙時晴繼續說道:“鐘子揚的娘子是他表妹,也就是三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姓宮,宮氏。宮氏生下鐘展博,但是鐘展博不是足月生的,這事你知道嗎?”

蕭真搖搖頭,這鐘家就是個篩子啊,竟然連鐘展博不是足月生的事,都傳到外面來了。

趙時晴壓低聲音:“宮氏嫁給鐘子揚,成親七個月生下鐘展博,對外宣稱鐘展博是七星子,可是那接生的穩婆卻說鐘展博生下來時又白又胖,比很多足月生的都要壯實。

原來這事沒有人知道,可是過了二十多年,就在去年,那穩婆不知怎的,四處和人說這件事,于是全白鳳城的人都知道了。”

蕭真問道:“那位穩婆還活著嗎?”

趙時晴:“鐘家聽說以后,便去找這穩婆算帳,可是撲了個空,穩婆一家不知搬去了哪里,人去屋空。”

蕭真:“聽上去這位穩婆像是受人指使。”

趙時晴繼續:“這件事情之后,鐘展博有好些日子沒有出門。對了,鐘展博成親多年,卻膝下無出,這事你知道的吧?”蕭真:“知道,鐘家有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規矩,因此,鐘展博膝下連庶子也沒有。”

趙時晴:“一般這種事,大家都會認為是做妻子的不能生,可是放在鐘展博身上,卻是不同的。

鐘展博的娘子姓申,申家女子在白鳳城是出了名的好生養,申家女子就沒有生不出孩子的,所以白鳳城的人都認定是鐘展博那方面不行。”

蕭真摸了摸耳朵,一定是耳朵出問題了,趙時晴單純可愛的小姑娘,肯定不會說出“那方面不行”這種話。

蕭真問道:“你打聽到的怎么都是這種事?”

哪種事?

當然是和生孩子有關的事了。

趙時晴說了三件事。

鐘子揚的外室快要生孩子了;

鐘展博是宮氏成親七個月生下的足月孩子;

鐘展博不能讓女人生下孩子。

趙時晴眨眨眼睛:“東家長西家短,你以為說的都是什么事?還不都是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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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真:懂了,是我孤陋寡聞了。

不過,蕭真對鐘子揚有了新的看法。

他忍著沒說,而是看向趙時晴:“你覺得這是怎么一回事?”

趙時晴雙眼亮晶晶:“鐘子揚并非三老太太親生,他十有八九是三老太爺從外面抱回來,養在三老太太膝下的。

三老太太膝下有三個兒子,可是卻讓這個來路不明的鐘子揚占了嫡長的位置,她能不氣嗎?

忍氣吞聲,終于等到了要給鐘子揚訂親的時候。

三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宮氏婚前失貞有了身孕,于是三老太太便決定讓鐘子揚戴這頂綠帽子。

當然,她肯定設下圈套,讓鐘子揚自己跳進來,說不定還以為宮氏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可是鐘子揚并不傻,時間一長,他便漸漸想明白了。

鐘展博長大以后,是鐘家孫輩中的佼佼者,不到二十便考中舉人。

如果鐘展博是個廢物也就罷了,偏偏他很出色,鐘子揚能不生氣嗎?

我猜他定是對鐘展博做過什么,否則鐘展博不到二十就高中舉人,卻也只進京趕考過一次,便無心科舉了,你看他雖然彬彬有禮,可是卻無精打采,全無朝氣,一定是受過打擊,而且是很重的打擊。

至于鐘子揚,他公開養外室,宮氏卻沒有鬧起來,想來也是和鐘展博有關,鐘展博不能生,宮氏又只生了鐘展博一個兒子,若是不讓別的女人生,那鐘子揚就斷后了,三老太爺肯定不答應。”

蕭真沉默,可以說,趙時晴的猜測已經很靠譜了。

蕭真懷疑,鐘展博之所以生不出孩子,是鐘子揚下了黑手。

如果是這樣,那么前世綁架鐘展博的事.

鐘子揚既然知道鐘展博不是自己的兒子,在他已有外室子的情況下,他還會拼了性命去贖鐘展博嗎?

難怪當時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筆贖金。

被劫匪算計驚馬奪走贖金的事,想來是子虛烏有,那一切都是鐘子揚設下的騙局。

在那場騙局中,鐘展博從此成了廢人。

而如果不是蕭真和蕭岳恰好路過,又信以為真,剿了那群土匪,救出鐘展博,那么按照鐘子揚原本的計劃,鐘展博是要被撕票的吧。

鐘子揚不但要銀子,還要鐘展博的性命。

那二萬兩銀子,是鐘家變賣老祖宗留下的字畫藏書才換來的。

就這樣轉了一圈,便進了鐘子揚自己的腰包。

蕭真想起前世鐘子揚表現出來的執著和真誠,忍不住自嘲一笑。

如果沒有眼前這個像小太陽一樣的小姑娘,如果只有他自己,即使他重生而來,也不會去和人打聽這些生孩子的事。

沒錯,同樣是打探消息,男人和女人的角度不同,得到的消息也不同。

如果是他打聽,只會從鐘家的好友和仇家這方面打聽,而趙時晴不同,她打聽到的,都是后宅里的隱私。

且,她不但會打聽,她還會想像,就像那女伙計告訴她的三件生孩子的事,她便想像出一篇跨走四十余年的愛恨情仇。

蕭真再次后悔,若是當年把趙時晴帶回京城,長公主府里一定充滿歡聲笑語。

兩人吃過飯,便回了客棧。

三天后,鐘展博半夜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紅袖樓,兩個花娘又是生氣又是好笑,纖纖玉指戳著他的額頭:“你這個冤家,難怪就連申家娘子也給你生不出孩子,原來竟是個天閹。”

鐘展博又羞又氣,恨不能找個洞鉆進去。

“胡說八道,我才不是天閹,我是被人害的,被人害的!”

花娘捂著嘴嬌笑,顯然是不信的。

這突如其來的羞辱,讓鐘展博顧不上去想自己為何會在紅袖樓,他在花娘的臉上看到了妻子的影子,妻子的嘲笑和謾罵早已成了他的噩夢。

成親十載,妻子就嘲笑謾罵了十載。

可是他能如何呢?他甚至連和妻子爭吵都不能,每當妻子罵他是死太監時,他還要關上門窗,生怕被人聽到。

這樣的日子他過了整整十年,也忍了整整十年。

想當年,他少年得志,風華正茂。

鐘展博捂著臉,像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忽然,一只手落在他的肩頭,力度讓他直覺這是一個男子。

鐘展博愕然抬頭,對上一張陌生的臉。

“你說你是被人害的?”

那人很年輕,很平常的相貌,是那種見過就忘的模樣。

那人摸出兩個足有十兩的銀元寶,扔給花娘,花娘眉開眼笑,拿著銀元寶便退了出去。

這屋子布置得花團錦簇,那人在床前的杌子上坐了下來,目光溫和地看著鐘展博。

不知為何,面對一個陌生人,鐘展博忽然有了想要傾訴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