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對使用毛筆就不是很在行,還有這個年代的那些繪圖工具,也基本上不會用。最重要的是根本就沒時間給自己去慢慢畫,所以出來的是這種如稚童涂鴉般的“大作”。
不過這個時候,肯定不能退縮,當即揚起脖子懟道:“是什么原因你于少詹事,哦不,你現在還什么都不是。什么原因難道你于某人心里不清楚嗎?”
“我不管你什么原因!總之拿出這種東西,就是有對太子殿下不敬之嫌。”于奇正一臉浩然正氣地說道:“就算不提那個,也至少證明你的態度很有問題。就你這種態度,我們如何相信能做好事?”
“好!”有人情不自禁地喝起彩來。
于奇正這番話,說出了大家的心里話。
少詹事真是一位年輕有為、正氣凜然的好官啊!之前還有傳聞說什么秦家班就是靠他的關系才能入圍什么什么的,由此看來,謠言!都是謠言!
可是為什么太子殿下臉上的表情如此高深莫測,他看著秦、于二人的表情,怎么有點像是在……看戲?
秦曉鸞掙脫上來拉扯自己的衛兵,面向太子說道:“殿下,因時間倉促,制圖不工,請殿下恕罪。但民女絕非故意,更無冒犯和不敬之意。”
“行了行了,別浪費大家時間了。”于奇正不耐煩地說道:“退下。”
秦曉鸞對于奇正的話置若罔聞,繼續說道:“懇請殿下,容我講解一下設計。若真有草率不敬,再行治罪,民女心甘情愿。”
于奇正正待喝令衛兵動手時,李經開口了:“準了。”
秦曉鸞掙脫衛兵,狠狠地白了于奇正一眼之后,開始講了起來。
“荊州天下也。當年諸葛亮在《隆中對》中說得很明白,得天下先取荊州。
劉備借荊州之后,諸葛亮按照陰陽八卦陣修繕荊州城。這個陣法有多厲害呢?敵方攻不進城,進城也破不了城,相反會陷入陣中,被全部殲滅。
關羽敗走麥城,如果不是糜芳投降獻城,呂蒙就算偷襲也沒用。
那為什么諸葛亮不把荊州奪回去呢?答案令人哭笑不得。
因為就連諸葛亮他本人,也破不了當年自己布下的這個陣法。”
“行了啊,你要說書的話,去宋麻子茶館。”于奇正插口道。
眾人又都笑了起來。
秦曉鸞講的這些事,都是屬于無法考證的“傳說”。
本來諸葛亮就是被傳得神話了的人物,有很多事都是被夸大了的。
相關的傳說還有不用人推自己走的“木牛流馬”之類的器物。盡管大家都這么說,但卻沒人見過實物。
現在秦曉鸞拿這個來說事,未免顯得太不嚴謹了。
秦曉鸞微微一笑:“我的設計就是復原了諸葛孔明的陰陽八卦陣。”
“什么?!”
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李經也忍不住站了起來。
秦曉鸞早就想好了說辭:“原本我也認為那些都是以訛傳訛的虛言,不過這幾天我在城中,無意中發現了當年留下的陣腳的封土。”
“快快說來。”李經的聲音中有些激動。
“根據我的推斷,當年荊州城的防御體系不是單一的城墻,而是由外墻、內墻、水墻三道城墻組成。于是我就按照這個思路,復原了陰陽八卦陣。”
說到這里,秦曉鸞的手指指到自己的圖紙上:“我先來說說水墻。”
李經走到了圖紙邊,凝神望著圖紙,沉聲下令:“除齊超群、左翰升、于奇正和胡沐風外,所有人退開!”
眾人心里清楚,如果真能做出這樣的設計,那從設計的角度來說,其他人的就完全沒有競爭力。
這個設計方案已定會被采納,圖紙自然也就是高度機密,太子只允許那幾個人看,也是情理中事。
不過還好,太子沒直接讓他們出去,能旁聽一下這神奇的設計,也算是開了眼。哦不,開了耳。
秦曉鸞的手指在圖紙上比劃講解著:“這里,是荊州城東南角的小東門。此門面臨大江,與城外沒有陸路相通,只能依靠舟楫出入。當年新娘子孫夫人就是從這里進來。后來,糜芳迎呂蒙,也是從這個門潛入。因此我稱之為水墻。”
下面一眾人都是做營造的,聽得心癢癢的。一個個踮起腳伸長脖子朝這邊圖紙看過來——雖然他們也知道這樣也看不到。
“切,故弄玄虛。”刁勝不服地小聲嚷嚷:“門就是門,墻就是墻,水就是水,何來水墻之說?”
李經抬起頭,一雙劍眉揚起:“滾出去!”
刁勝嚇得打了一個哆嗦,立忙臉色發白彎下腰倒退著朝外走去。
李經手一揚:“你們所有人。”
其他人紛紛低頭行禮,心中忿忿地瞪著刁勝。這下好,被這小子一鬧,連旁聽的機會都沒有。
其中更是有兩個實力強的大佬,恨不得活吞了刁勝。
之前他們心里想的是,秦家班能設計出神來之筆,但很可能那么一個小班子做不出來。只要知道了設計原理,回家之后好好琢磨,重新再出一份圖紙,至少還能有那么一點點希望。
現在好,最后的希望也斷絕了。
等這些人出去之后,李經柔聲說道:“秦班主,你繼續說。”
秦曉鸞點點頭:“小東門的妙處,在于能將城外的大江變成一道水墻。”
行軍打仗出身的折沖都尉齊超群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妙啊!妙!”
太子笑道:“齊將軍,你聽明白了?那你說說看。”
齊超群也不推辭,抱拳躬身答道:“喏。”
小東門依靠水路出入,因此敵軍陸軍無法從此門攻入。在此處將城內地勢挖下去一道深坑,小東門就相當于一個船閘。敵軍水軍進來后,開閘放水,即可不費一兵一卒,將進來的敵人悉數消滅。
刺史左翰升搖頭道:“竊以為若是如此,當稱為引水成軍,稱為水墻不合適。還有一點,咱們不能完全考慮戰時,還要考慮平時的民生。荊州城臨江而建,原本就有水患之憂。若是直接挨著長江,恐怕不妥。”
于奇正說道:“長江雖不曾干涸,但水位高低卻還是有所分別。今年緊靠河水,明年就不一定了。”
胡沐風也從專業角度說道:“還有一點。若是城墻長期被水淹沒,怕是基礎不牢啊。”
秦曉鸞微微一笑:“齊將軍說的引水位軍沒錯,左刺史說這不算水墻也是對的。胡前輩和于……于先生顧慮的都有道理,我說的水墻也都考慮過這些。”
說完之后伸出拇指和中指,沿著地圖上小東門到長江之間,不斷丈量示意著解釋。
并不是說要把整個荊州城全部完全靠著長江,城墻和江面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這段距離夯土壘高堤壩,保證長江最高水位時也淹不上來。
簡單點說,將荊州城外的土基抬得比周邊地區的地勢都要高,水往低處流,這樣就解決了荊州城的水患問題。
而小東門到長江的這一段就不用抬高地基,相當于有一條和長江垂直相交的小河,保持水路的暢通無阻,這一段就稱之為水墻。
齊超群忍不住鼓掌叫道:“好!”
這次不待李經開口相詢,就直接自己說了起來。
目前的荊州城,依據長江漲落情況,在城下到江邊大約有一百到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這個距離,足夠展開成戰斗隊形的二千兵力,并能設置投石機、云梯等攻城器械。
這就是一直以來荊州城防御的弱點。
按照秦曉鸞的做法,就是將這段距離設置為五十步甚至三十布,同時將其壘高。
這樣敵軍根本就無法在河灘上展開,設置投石機等重型設備也難得多。另其大部隊一直處于在江面上立足未穩的狀態。
李經頻頻點頭不已。
齊超群越說越是興奮,繼續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荊楚之地,大江大河,歷來此處士兵就精于水戰。
按照秦曉鸞的設置,設置好小東門以及和長江聯通的這段河道。
這樣即使敵人大軍壓境攻上了那段幾十步的城下,只要荊州水師從小東門殺出,一旦控制住江面,那么敵人這支攻到城下的勁旅,就會變成任由城上守軍射殺的羔羊!
這一段就是保衛荊州城的“水墻”!
李經問道:“可是這樣的話,要供水師大型舟楫出入的話,這個小東門得多大的門洞啊?這樣的話,敵人的大型舟船不可就可以從此門攻擊嗎?”
秦曉鸞微微笑道:“不,這個門不但不大,而且還比較小,具體尺寸得由齊將軍確定。”
齊超群略一皺眉,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我明白了。咱們根本就不需要和他們打大型的水仗,畢竟敵人大舉前來,肯定人多勢眾。只需要練一支小而精的水師,每次出去十幾二十條小船。射火箭燒他們的船帆、派水鬼鑿穿船底之類。”
“即便不能直接攻擊敵人的大型船隊,也可以用這支精兵沖到岸上,破壞他們好不容易搬上岸的攻城器械。”
“殿下,不是屬下夸口。若真有此水墻設置,給齊某半年時間,訓一支精銳水軍出來,不管敵人來多少人,半年之內,絕不讓他們有靠近荊州城墻的機會。”
李經也頗為滿意地點著頭。
秦曉鸞笑道:“齊將軍,外墻和內墻的設計我還沒介紹呢。”
不光是齊超群,所有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著秦曉鸞。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說到這個,秦曉鸞還真是又那么一點心虛。
在場的都料看到這么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上來就用上“最合理最優秀”這樣的詞,心里不約而同地想:說這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營造設計,到了頂端水平之后,最多只是各有春秋,從來就沒有“最”之說。
也有人知道這就是太子親自點名來的隊伍,不由得暗暗搖頭:這就算是有關系,也不能這么明目張膽啊?
還有人心中憤憤,要不是太子在場,當場就要教訓了。年紀輕輕上來就這么狂,當咱們這些前輩是什么?完全是不講武德!小姑娘,你耗子尾汁吧!
“憑什么說我兒戲?”秦曉鸞怒目直視著于奇正。
“憑什么?那我就和你說說!”于奇正指著圖紙:“你自己看看,今天所有圖紙,哪一個不是畫得橫平豎直,標尺清晰?再看看你畫的,彎彎曲曲的像蚯蚓,居然繪圖連規和矩都不用!照你這圖紙,修出來的是蛇洞還是鼠窩?”
在場的都料哄堂大笑起來。
其他營造隊伍的人只有一個想法:這貨就是個坑貨!
沒錯,他這話說的一點沒錯。不管從理論上還是從實踐上來看,都不存在問題。
有問題的是:數量。
秦曉鸞微微一笑,取出設計圖來。
“轟出去!”太子少詹事于奇正開口了:“荊州城修建,如此大事,豈容你這般兒戲?”
看來,這活已經落到了刁家班頭上。眾人紛紛心想。
“設計,是一個建筑能否優秀的根本。荊州城的營造,必須采用最合理最優秀的設計。所以我們秦家班首先就從設計布局著手。”最后一個出場的秦曉鸞朗聲說道。
現在這刁勝先是否認了夯土工藝,拿出一個非常優秀的設計方案,再提出材料運輸存在問題,鬧吶?
刁勝還沒鬧完,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問題是石料銜接問題。目前的考慮是將石料加工成鋸齒狀上下咬合,這個能解決受力問題,只是需要比較多的熟手石匠。所以這方面我們也還在繼續想辦法。”
“非常好!”太子李經開口了:“刁家班這個思路是對的。荊州城的營造必須要有這種工匠精神!遇到困難,首先想的不是回避,而是怎么去攻關,怎么去想辦法解決!很好,繼續。”
在場的都料一個個面面相覷,這話已經沒法說了。
接下來的幾個班主已經完全沒信心了,他們的設計也還是夯土設計。現在太子已經定下基調,說和不說意義也不大了。于是紛紛上去簡單走了個過場。
一塊兩塊數十塊,甚至上百塊石頭這么處理沒問題。可是荊州城需要的何止成百上千?
別的且不說,到哪里去找這么多熟手石匠?就算把天下所有的石匠都征調過來,也來不及!
刁勝說道:“第一個問題就是原材料運輸問題。為了達到太子殿下要求的牢固程度,本設計摒棄了夯土工藝。而是選用石料壘砌。但荊州城附近不產石料,這么多的石料從各地調來,運輸問題尚待采取進一步方案解決。”
聽到這里,其他營造隊伍心里不由得暗暗罵娘。
受到各方面的局限,所以大家的設計主體上還是采取的夯土工藝,于是只是在支撐和銜接處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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