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奇正到達朱俱波境內,心里有一點點小緊張。
雖然說先遣隊順利通過了這里,但先遣隊總歸是先遣隊,正式經過是不要有什么麻煩就好。現在最大的好處是張寵那小子娶了媳婦,以后應該不會再亂折騰了。再說了,他再折騰老子也不管了,反正他現在當上了吐火羅之王,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去。反正現在只要安全通過朱俱波,一直到進入波斯前都不會有什么麻煩了,這可是個大好事。
正這么想的時候,一騎快馬前來通報:朱俱波王前來迎接,大概半個時辰就能見面了。
這個消息讓于奇正一行人心都提了起來,按說自己就是過客,朱俱波王這么老遠就來迎接,到底是福是禍很難說。
但是也沒有退路啊,只能硬著頭皮向前。
沒走多久,一大堆軍馬迎面而來。
鐵花刺連忙讓親衛隊的弟兄們打起十二分jing神來,好在進入對方境內不深,遇到情況了只要保護市長回撤,到達邊境就有小乙的大軍接應。
朱俱波王率文武官員飛奔而來,飛身下馬,飛快地跪在地下:“參見大王。”
于奇正整個人都蒙了:“大王?什么大王?你們這是干什么?”
朱俱波眾人相顧看了一眼,立馬改口齊聲叫道:“參見市長。”
于奇正趕緊三步并做兩步上前扶起朱俱波王:“大王,您這是干什么?我哪受得起這么大的禮啊?”
朱俱波王心里掠過一萬匹草泥馬,心想你丫的還裝什么比啊。
這幾天,朱俱波王庭內天天都在通宵達旦的議事。
最早收到于奇正“西巡”的消息,朱俱波王庭并沒太當回事,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太嚴重了。
首先收到的是北面的疏勒王想和于市長做對,一天內被滅國,加入五星市的消息。
緊接著又是西南面的吐火羅加入五星市的消息。
同一天,東邊的阿克賽欽成為五星市和田區的新地盤。
昨晚上又收到消息,山那邊的達拉克也加入了五星市。
這讓人不得不思考,于市長此次西巡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誰要是還認為于市長就是要去波斯看丈母娘,那腦子就是被驢給踢壞了。很明顯,于市長就是開疆擴土來了。
朱俱波現在面臨的情況是,四面都是五星市的地盤,已經被包得一絲縫隙都沒了。
朱俱波王和群臣們商議了許久,于市長這是讓咱們不戰而降啊。
可是不降又能怎么地?且不說疏勒這個前車之鑒了,吐火羅那么亂糟糟一片地,人家派了個張寵短短幾天就搞定了。
也不是沒有人想過負隅頑抗,但設想一下,還別說小乙西星軍、丁武南星軍、張寵吐火羅軍三路夾攻,任何一支咱們都受不了啊。
再說了,降給五星市也不丟人,達拉克還在山那邊都降了呢,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主動加入五星市,還能和阿克蘇的可汗貴族一樣,在市里謀一個好差事;不然就會是白羊王、魯齊齊王、和田王、疏勒王他們那樣的結果。這些可都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原本心里還在猶豫的,當聽到于奇正已經進入朱俱波,就再也沒法往后推了。
因為信息傳遞需要時間,于奇正本人一直到現在為止,所知道的信息還停留在張寵當吐火羅之王的層面,并不知道吐火羅已經改旗易幟了。對阿克賽欽和達拉克的情況更是完全不知。
他傻愣愣地看著朱俱波君臣,心里不由得暗暗罵了起來:丫的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越是拒絕,朱俱波君臣越是心里害怕,這不會是非要治咱們的罪吧?于是一個個痛哭流涕苦求。
見他們這樣,于奇正的想法又和收疏勒時一樣了。得得得,既然你們哭著求著,那加入就加入吧,反正哥們現在把波斯這事辦完了,隨便你們怎么鬧。這么一想,也就點頭答應了,朱俱波人一片歡騰。
前呼后擁到了朱俱波王庭,哦,現在應該叫區府了,于奇正才知道南面的事情,不由得鼻子都氣歪了。張寵那小子就不說了,丫的迦葉那個老禿驢也跟著起什么哄?
不過這倒是有個好處,現在去波斯的全部路程都已經打通了,就不知道進入波斯之后會怎樣。
現在擺在面前的兩條路都已經打通了,該走哪一條呢?
從吐火羅進入波斯當然是路程比較近,而且比較好走,但從這個方向進去又是戰亂區,不知道會發生些什么事。考慮再三之后,于奇正還是決定從阿克賽欽方向,走馱馬古道,經達拉克,從波斯東部進入。雖然路遠了點難走了點,但風險小得多,免得又出一些什么幺蛾子。
當于奇正一行離開朱俱波之際,市里來了一個客人。
來的可是老熟人,也是他們家的親戚——獨孤沖。
說實話,獨孤沖也不知道這次圣上派自己夫婦來這邊是什么意思。
出發前,圣上是這么說的:“皇后甚是思念寧兒,這是她給寧兒的親筆信,你和長公主代替我們去看看她。對了,一定要快去快回。”
雖然圣上沒明說,但獨孤沖能想到,這次行程只要還是以“和”為大方向,不然不會說讓長公主也一起來了。
在獨孤沖看來,圣上已經朝“與于奇正和平共處”這個方向邁出了一大步。
到了市區,李墨寧和長公主相見之后,甚是欣喜。姐妹兩拉著手,說不完的話。還是在獨孤沖提醒下,才記得拆開皇后的親筆書信。
獨孤沖和長公主看著李墨寧打開信,看了幾行之后臉色變得煞白,緊接著手指不斷發抖,最后“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夫婦兩見狀大驚,忙問李墨寧怎么回事,李墨寧將手中信箋遞了過來。兩人看清楚信中內容,也是面如死灰。
這封信并不是寫給李墨寧一個人的。
“經兒、沖兒并煙兒、奇正及寧兒:
為娘身患重疾,已離世不遠矣。
回顧此生,從一個孤女到母儀天下,已是登峰造極。更難得的是,你們父皇一直對我關懷備至,你們這些孩子又都懂事孝順,娘只能感激上天對我如此眷顧,把世上一切好的東西都給了我。
娘對你們極為不舍,奈何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陰晴圓缺、生老病死,這是誰都沒有辦法的事情。值此之際,娘有一些話要對你們說。
經兒,太原王家是關隴集團的代表。母后已同父皇說了,為你選太原王氏女為太子妃,其中緣故不必多說了吧。父皇和母后對你都很滿意,幼而聰慧,端莊安詳,寬厚仁慈,和睦兄弟。現在只有一件事對你交代,身為國君,在關鍵大事上不能過于仁厚。尤其是在對待身邊的人方面,須防女子、防小人,吾兒當切記之。
沖兒、煙兒,對你們兩我沒什么好說的。只是有一點,煙兒的身體一定要特別注意。
奇正、寧兒,娘對你們也很放心。要和你們說的,就是你們的父皇一輩子極為自信,不然也不會取得現在的成就。希望你們能體諒到這一點,盡量不要和他對著干。奇正,經兒和你既是郎舅,又是知交,他個性軟弱,你得多幫幫他。
最后,母后要和你們這些孩子說的是,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并不是富有四海、縱橫天下,而是一家人健康平安,相親相愛的生活一輩子。
母后和全天下所有的母親都一樣,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因為金錢權利反目成仇。
孩子們,來生再會!”
看完信之后,李凝煙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大夫來救醒之后,李墨寧跳起身就要往外跑:“快給我準備車駕,我要回去看我娘!”
獨孤沖擋在她的面前:“寧妹,你冷靜點!”
李墨寧瘋了一般地叫起來:“我怎么冷靜?這是我母后啊!”
獨孤沖生平第一次大吼了起來:“是你母后,也是煙兒的母后,是我丈母娘,更是我姑母!”
李墨寧淚如雨下。
獨孤沖含淚說道:“你們還不明白為什么讓咱們夫妻來送這封信嗎?”
李墨寧姐妹兩止住哭聲,愣愣地望著獨孤沖。
獨孤沖淚如雨下:“做父母的,養兒養女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最后斷那口氣的時候有人送終嗎?你們有沒有想過,母后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啊?”
姐妹兩看著獨孤沖,心亂如麻。
獨孤沖說了起來。
母后這么做,都是為了他們這幾個孩子啊。
李凝煙自幼心臟就不好,受不了大的刺激。如果在京城之中親眼看著母后仙逝,會發生什么樣的意外誰都不知道。因此母后就讓她跟著自己來這邊。
但這并不是皇后這么做的主要原因。
獨孤皇后這么做,其實就是在處理于奇正這邊的事務。
現在市區的規模不用多說,母后擔心的是以后會不會對大儀朝造成威脅。
她發這封信,其實也就是看于奇正夫婦的態度。
如果她們趕回長安,大家親人相見,找個機會把話說開了就好。
據獨孤沖分析,到時候獨孤皇后極有可能促成,讓圣上承認市區這邊自成一國。
如果于奇正不肯回長安,那李經就得對這邊加強防范。畢竟,現在五星市的實力太強了。
李墨寧當即跳起來說道:“我家夫君從來都沒想過自己要建國當皇帝。”
獨孤沖說道:“或許連襟真的是這樣,但這是由哪個人做的了主的嗎?就算他自己,也做不得主吧?”
李墨寧怒道:“到這種時候了,你們還東猜西想。來人啊,去把趙奮叫來,順便帶上地圖!”
沒多久趙奮就帶著地圖來了,李墨寧開口道:“趙奮,把咱們的地圖給大儀朝長公主和駙馬看看!”
看到最新的五星市疆域圖,獨孤沖夫婦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
從獨孤沖上次過來到現在,不過也就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五星市的疆域又擴大了將近一半。
李墨寧叫道:“看到了嗎?這還是我夫君一直勒令不得擅動刀兵的結果。我家夫君若是要開疆擴土,需要去對大儀朝嗎?”
獨孤沖一時語塞,但心里的想法卻是:偉大的帝王有誰會嫌棄地方小呢?再說了,雖說現在五星市疆域廣闊,但都是塞外苦寒之地,和大儀朝如何能相比?
李墨寧又說道:“你們知道我夫君這次是去做什么嗎?”
說完便把于奇正去波斯的來龍去脈告訴給了獨孤沖夫婦。
獨孤沖夫婦聞言也是大驚。俗話說得好,良玉不置桌腳。
這話的意思是說,當人的身份地位到達一定的高度之后,就沒有必要去冒險,把自己置入險地。
從事實上來看,于奇正現在已是一國之主,去冒這種風險,實在讓人想不通。
李墨寧又叫了起來:“趙奮,趕緊派人去追市長,讓他立即回來。”
獨孤沖再次起身攔住:“干什么?”
李墨寧眼淚止不住地流:“干什么?回長安看望我母后。”
獨孤沖張開雙臂,攔在李墨寧面前:“萬萬不可!”
李墨寧怒道:“沖哥,你什么意思?”
一直到現在,李凝煙這才緩過氣來:“寧兒,沖哥說的對,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李墨寧急得直跺腳:“姐……”
李凝煙一只手按在李墨寧肩膀上:“寧兒,你聽我說。”
母后說得對,不管是什么人,根本上還是人。平民百姓也好,龍子龍孫也罷,都有著人的思想感情。
但和普通人家相比,他們這些皇族子女,不得不考慮到更多更大的層面。
這是一種代價——享受著錦衣玉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不管他們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罷,他們的命運都和國家社稷緊緊相連。尤其是對李經和于奇正這些手握大權的皇親國戚來說,更是如此。
他們的個人感情和選擇,都必須服從于國家社稷這個大的前提之下。
而現在,就是這么一個情況。
母后從母親和皇后的想法沒有錯,但她卻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圣上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