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
打了個呵欠,我小聲說:“睡吧,不早了。我就不到前面去了,咱們擠一擠吧。”
雷芳點點頭,好象有點出神,怔了一會兒才探身過去把燭火吹滅了。
外頭的風聲顯得更緊了。
夜半寒意更重,我起來推窗看——外面已經下起雪來。
這是今年冬天頭一場雪。
雷芳睡意朦朧地問了句:“天亮了?”
我合上窗:“沒有,再睡會兒吧。”
她爬起身來,有些疑惑:“下雪了嗎?”
“嗯,下了一會兒了,地上都白了。”
雷芳渾渾噩噩地,倒了茶喝了兩口,漸漸清醒過來。
我也回了床上,抱著被子靠著床頭,雷芳靠了過來,頭枕在我肩膀上。
雖然這一世,她比我年紀大。可是許多時候,她倒是把我當成了依靠。
“小笙。”
“嗯?”
“你……喜歡過什么人嗎?”
我有點兒意外:“你怎么想起問這個?”
雷芳搖搖我的手:“你只說有過嗎?”
我點點頭:“有。”
這個回答顯然讓她吃驚,抬起頭來看我:“真有?”
“是啊,騙你做什么。”
她立刻精神起來,兩眼放光:“是誰啊?那……那人喜歡不喜歡你呢?”
前一世,我喜歡過文飛。
這一世……是紀羽。
至于他們對我的心意如何,師公的心意我自然不用去推敲懷疑。
但是文飛,他真的喜歡過我嗎?
“我不知道……世上最難明了的,就是人心。”
雷芳咬著唇,有些不解:“喜歡就是喜歡,要不,你問問他?”
“說出來的話,又不一定是真心的。”
文飛何嘗沒有承諾過會娶我,承諾過一生一世。
京城的那場劍會之后,他說了多少綿綿情話,海誓山盟?
那時候,也是這樣冷的天,下著雪。
越府備下了客房、美酒,熱湯,劍會的第一天結束后,賓客們都留宿在越府。
轉了一天,那枝白梅還留在我手中,上頭的殘雪在在溫暖的屋里化成了水,沾在花瓣和花蕊上,象是晶瑩的露珠。
雖然這梅花是齊伯軒折的,總讓我覺得有些別扭,可是花兒本身沒過錯。
我找了一只瓶子,灌了水將梅花插進去。
“這梅花兒開得好精神。”巫真湊上去嗅了嗅:“好香,平素不大見這樣的好梅花。”
我退后一步看看:“嗯,有個名目叫雪中仙,我們家那里暖和,也栽不了。京城天氣冷,越冷這花兒開的越精神。”
“在哪兒折的,我也去折一枝。”
門上傳來輕微的剝啄聲,巫真問了句:“誰?”
文飛的聲音傳來:“是我。”
巫真轉頭沖我笑笑,應了聲:“來啦。”
她過去打開了門,文飛笑吟吟的站在門前,提著一只小匣子:“晚飯怕是不合胃口,送些點心給你們吃。”
巫真笑著說:“我晚飯卻是吃多了,要出去走一走消食,這點心就留給阿寧一人享用吧。”
她回頭朝我招呼一聲:“我也去折枝梅花去。”說著轉身就溜出門,還不忘從外面將門掩上。
我給文飛倒了杯茶來:“哪兒來的點心?”
“這是京城老字號的點心,我出去了一趟。”
他打開盒蓋,里面裝著粉霜雪白的糕點。
“嘗嘗看合不合口。”
“這么冷,你還出去做什么?”我嘴里是這樣說,心里還是高興的。
晚飯的確吃的不太好,人極多,菜都是稀爛的,油膩膩的讓人咽不下。大概客人太多,縱使旁的上頭能照應周全,吃食上也細致不來。再說,旁人大概是行走江湖習慣了,沒象我這樣出門少,在家慣出一身的毛病來。茶要好的,飯食要精的,寢臥也要潔凈。
文飛一向細心,我晚上沒吃多少東西他一定是看在眼里了。
“嗯,甜甜的。”
他笑了:“你喜歡就好。”
我掰了一半遞給他:“你也吃。”
他含笑看了我一眼,把點心接了過去。
“你的牌子是幾號?今天倒沒抽著上臺。”
他從袖中摸出牌子給我看,牌子正面刻著一把劍,劍鋒隱于云中。背面刻的是個玖字。
“咦?這號數倒是很靠前。”
不過那抽號并不是按前后次序來的,所以盡管這號碼靠前,今天也沒有抽到文飛。
“京城年年都這樣冷么?”
文飛搖頭說:“也不是,今年格外冷些,我記得這些年都沒下過這樣大的雪了,還是我四歲那一年,雪下得極大,房上的瓦都被壓碎了。半夜里屋里火熄了,我凍得很,娘整夜咳嗽,我替她搓手,想把她的手搓得暖和些……”
我只覺得心酸。他在文家過得那樣的日子……比下人都不如。冬夜苦寒,母子兩人貧病交加,也不知道怎么捱過來的。
“那會兒廚房有位姓魏的大娘,偷偷給我些柴禾和吃食。我記得有一回拿來的就是和這個差不多的點心。當時覺得這個可真好吃,甜得很。因為不舍得吃,放了好久,倒是時常拿出來看看。”
我輕聲說:“你現在長大了,能照料你自己,更能照料月姨了。是了,月姨究竟是什么病?總拖著不是辦法,請個好的郎中看看,能除了根的話不好嗎?”
文飛苦笑:“你當我不想嗎?去年我就托了人,請了一位宮中的老太醫來看,卻也和其他郎中說的差不多,都說是積年宿疾,要好生將養……”
太醫未必就特別靈驗的。
我琢磨了下,可惜父親的好友里沒什么名醫神醫。父親自己倒是通醫道,可惜也是粗通,自己平時配個藥治個頭疼腦熱還可以,月姨這是頑疾宿疾,不能一概而論。
我們說了一會兒話,屋外飛雪連天,屋里卻是春暖融融,要不是夜已經深了,還舍不得分離。
巫真從外頭進來,先看了一眼屋里無人,才笑著說:“你倆真能說,我腳都要凍僵了。”
我倒了茶給她,巫真兩手捧著杯子,賊兮兮地問:“都說什么了?”
我把臉往旁邊扭了扭:“沒說什么……嗯,月姨一到冬天病就更重,他挺憂心的,又沒有什么好的郎中。”
巫真點點頭:“是了,上次見面,月姨那臉色是不好。可咱們也不認識什么好大夫啊。”她喝了兩口茶,忽然一拍桌子:“對了,有個人說不定……哎呀,不行不行。”
我被她一驚一乍弄得挺茫然:“你說誰呀?”
“我瞎想的。”巫真說:“那個姚自勝啊,你記得他給涂夫人送藥解毒么?我聽人說,醫毒不分家,他會不會也能看病?”
我倒是沒想到這個。
那姚自勝懂不懂瞧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