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秘密三
他憑什么就一副“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樣子?
可這種小心眼兒似的氣惱,我都羞于啟齒。
畢竟我都兩世為人了,加起來就算趕不上師公,也不比他小多少。耍小女孩兒脾氣,就算他不說什么,我自己還拉不下那個臉呢。
“別生氣。”
“我沒生氣。”
“那嘟著嘴算怎么回事兒?”
我條件反射的抬手摸了一下嘴——我哪有嘟!
師公臉上還是那樣一慣的表情淡漠,可是眼中卻流露出溫存的笑意來:“別生我的氣——我這個人總是不會說話。越是想要求好,越是容易把人得罪了。”
對,這話我贊同。印象里這人從來沒說過什么讓人覺得舒服開心的話,總是一開口就得罪人。
包括現在。
他性格太驕傲,從來不屑于討好旁人——我琢磨著,他就算想討好,也沒有那個本事啊。沖他這張嘴,就算想拍馬屁也只能拍到馬蹄子上去。
我早了解他這一點,倒也犯不著現在再來生他的氣。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暖暖的。
“要是我哪兒做的不對,做的不好,你別忍著,要告訴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樣讓你高興,或是什么時候說了哪句話又讓你不高興。”
我瞅著他。
哪有這樣的——還需要我來教他怎么討好我?
憑什么啊!
可是……可是心情卻和剛才不一樣。
花園里空曠而靜謐,靜得可以聽到雪花飄落的聲音。前院遠遠傳來的熱鬧的喧嘩顯得那樣不真實。
風很涼,帶著一點甘冽的甜味兒——也許是雪的味道。
很好聞的味道。
師公靜靜地站在身邊。
在幻境中我們不會感覺到真正的寒冷,可是他仍然站在位處上風的位置——那里能擋住寒風。
好象——一直都是這樣。
他總是什么也不說,要說也是冷言冷語不討人喜歡。
可是只要他在,就總會那么不著痕跡的替我遮風擋雨。
是的,更多的時候,要看一個,不能看他的樣子,他說了什么。
而是他都做了什么。
比如……文飛。
讓我想一想我和他在一起,他都為我做了什么事——我一件都想不起來。
我只記得他說了什么,他微笑的樣子。
好吧,我唯一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與越彤成親這件事。
師公忽然伸手在我眉頭上點了一下:“別皺著。我還沒有問你,從前的事,你是不是都想不起來了?”
“只記得一點。”
我望著遠處,雪還沒有停,悉悉簌簌的落著。晶瑩的雪花兒擦著睫毛飄落,遠處一片陰云雪霧。
“我的記憶,只到第二次離開京城為止——后頭的事想不起來。斷斷續續的,那些人為什么死,怎么死的,我那時候到底在哪里,做了什么,我全都想不起來。我記得,我想要幫文飛找一本劍譜,可是等我歸來,他和越彤成了親……”
最后留在我記憶中的,就是撲天蓋地般的一片紅。
后來呢?后來的事情,為什么我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不管是夢中,還是偶爾會掠過腦海中的那些細碎的斷斷續續的光影,都沒有。
太奇怪了。
我想不起,后來與師公相遇,相知的那些事,想不起來后來我究竟為什么被陷害,落得身敗名裂自刎身亡的下場。
遠處忽然有人走了過來。
我瞇起眼,我知道來人看不見我們,但是第一反應仍然將自己隱藏起來。
文家的人忙碌異常,花園石子路上的雪一點兒都沒有清掃。
那兩個人緩緩向前走,與我們擦肩而過,身后留下兩行腳印。
一男一女,男的是文飛,女的是越彤。
我遠遠地看著他們。
師公問我:“要不要聽聽他們說什么?”
我緩緩地搖了搖頭。
揪著一段令自己不快的過去窮追猛打,我不覺得這對我有什么特別的好處。
“去看看白宛。”
我們本來就是追著她來的。
至于文飛和越彤,就我知道的,他們現在是一對怨偶。
他們是怎么開始的,什么時候開始的,我一點兒也不用去關心。
他們現在才剛剛開始,但我早已經看到了他們的結局。
我一直沒有回頭。
象打開了一扇門,前院的熱鬧喧囂一下子撲面涌來。空中彌漫著放完鞭炮后青色的煙氣,硝石的氣味兒在這種時候聞起來也顯得喜氣洋洋,一點都不刺鼻。
“在那邊。”
我順著師公指的方向看過去,夜香班的人又搭起了一個臺子,與在涂家莊的時候不能相比,這個臺子極小,上頭正唱著落難公子中狀元小姐贈金終得誥命的戲,小姐一身紅裝,狀元帽上簪花,一團喜氣洋洋,雖然天上還在飄雪,戲棚下卻是牡丹盛開,彩蝶團舞——又是幻術變出來的小把戲。
白宛她們應該就躲在那個臨時搭起來的臺子下頭。
我們站在臺子前津津有味的看起戲來。
我很少看戲。
看戲都是有錢又有閑的人干的,我覺得自己總是在疲于奔命,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一折戲唱完,有人從臺子后面鉆出來喝水,我看見了白宛,她掀開臺子底下的簾布鉆出來,也跑到一口大缸附近去舀熱水喝。
旁邊有個女孩兒,扎著紫色頭巾,也去舀水,把她擠到一邊去。
白宛瞪她一眼,然后她忽然把水瓢扔下,迅速鉆進兩幢屋之間的窄道,這孩子動作真快,我差點沒看清楚她是怎么消失的。
“去看看。”
我們白緊張了,她沒跑遠,就在那屋子的后面,貓著腰躲在那里往前面看。
白宛偷窺的不是別人。
正是我,巫真,還有閔道。
是的,那天我們在文家遇到了閔道。
白宛的目光異常地亮,透著一股熱切地向往。
她向往的是我。
這種感覺真古怪。
我和白宛一次又一次意外相遇,巧合的就象有什么人在幕后操縱安排一樣。我對她一無所知,而她卻躲在暗處緊緊的盯著我,仿佛食腐肉為生的禿鷲,在人將死時便徘徊跟隨,等待可以撲上去啃食的時機到來。
這種感覺實在讓人不舒服。
我轉過頭來,結果師公的臉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正死死盯著閔道,目光銳利如刀。仿佛在看一個仇人,這個仇人還那么不巧,和他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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