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見蕭鈺睡得沉,就沒再出聲,給屋子里點上淺淡的熏香,出去守著。
外間君容盯著小幾上新換的紙筆出神,紅袖瞥了一眼,輕聲詢問:“時候不早了,殿下餓了吧?想吃什么?一會兒奴婢讓廚房把菜送過來。”
君容慢吞吞的搖搖頭:“正常做就行。”
“好。”
紅袖躬身退下,手剛碰到門,就聽外面有些動靜,她附耳聽著。
“我奉王妃之命過來請世子過去一敘,你們攔在這里是作何?”
這個有些尖利的聲音紅袖認得,是王妃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鬟,名喚秋玲。
為人性子潑辣,仗著王妃撐腰,在府中很有臉面,誰遇到了都要退避幾分。
她皺皺眉,秋玲這么快來了,莫不是王妃那邊已經聽說了世子暈倒的事?
可怎么會這么快?
門外秋玲想過來,白練擋在她身前,青衣站在白練側邊,對著秋玲微微一笑:“秋玲姐姐這話說的,我們無緣無故哪里敢攔你?只是世子忙碌一天也累了,剛才睡下,不宜打擾,王妃有什么急事嗎?”
秋玲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倨傲,她眼睛一轉,往屋子這邊瞟了一眼:“是嗎?可王妃說要和世子商量一下八殿下的事,還有英烈園那邊,都需要世子拿個章程,世子現在睡下了,王妃找誰商議?”
白練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姐姐說的是,可世子睡下了,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哪敢打擾?要不姐姐去請王妃親自走一趟?”
“大膽!”
秋玲猛地一瞪眼,“我好言好語和你商量,你還蹬鼻子上臉了?哪里有母親傳喚,兒子百般推辭的?世子這道理是和誰學的?還是你們故意蒙蔽世子?你信不信我回去稟告王妃,讓王妃發賣了你們幾個狐媚惑主的東西?”
她這一嗓子喊的聲音不小,屋子里聽得清清楚楚,紅袖和君容都變了臉色。
紅袖雙手攥緊,氣的不輕,“好個秋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仗著有王妃撐腰,在世子的院子里都敢如此囂張!”
君容下了榻走過來,抬頭看著紅袖,“外面那個秋玲,是王妃的人?她為什么一直要見世子?”
紅袖瞄了眼門外,垂首壓低聲音和君容說:“秋玲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收拾人很有一套,深得王妃信任,這一遭估計也是得了王妃的意思,來探探虛實,怕是王妃已經知道世子找章大夫的事。”
君容聽得糊涂,但也大概明白,蕭鈺和王妃多半是有什么齟齬。
他和蕭鈺站在一條船上,那蕭鈺的敵人,也是他的敵人。
紅袖不知道他低著頭在想什么,正欲伸手推開門,君容卻快她一步。
紅袖愣了片刻,隨即跟上。
秋玲見門開了,眼睛一亮,正要開口,君容忽然出聲,“哪里來的奴婢,吵吵嚷嚷的打擾本殿下休息,該死!”
大概是上次打通了演戲的任督二脈,現在君容裝兇扮狠簡直是信手拈來,小臉一沉,定定的看著秋玲,還挺能唬人的。
秋玲被訓斥的滿臉茫然,她還沒見過八殿下,但聽說是個小孩子,回過神之后明白眼前人就是八殿下,便躬了躬身,“奴婢見過八殿下。”
話說的漫不經心,禮也散漫。
君容皺眉呵斥道:“好個沒有規矩的奴婢,跪下!”
秋玲撇撇嘴,“殿下,奴婢——”
“殿下說讓你跪下,你是聽不懂嗎?怕不是腦子熱糊涂了。”
蕭鈺的聲音自君容身后傳來,她手里還端著杯茶,走過來直接對著秋玲的臉潑了過去。
“啊啊啊——”
茶水是涼的,是之前外間沒來得及換的,她出門的時候順手抓過來。
“給我堵上她的嘴,聒噪。”
蕭鈺的聲音沒有起伏,和檐上的積雪一樣冷。
行蹤飄忽的寒衣不知道從哪里弄了塊抹布,順手塞到了秋玲的嘴里,一腳踹在她的腿彎上,秋玲直挺挺的跪了下來。
“咚”的一聲,聽著都替她膝蓋疼。
秋玲眼眶立刻就紅了,配上那一頭茶葉,真是可憐極了。
蕭鈺總算是露出點笑意來,“本世子幫你清醒清醒,不用謝。”
秋玲:“唔唔唔——”
她一個勁的掙扎,寒衣單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就起不來了。
換了衣服的綠招也回來,現在人到齊了,四個婢女站到蕭鈺和君容的身后,寒衣壓著秋玲,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
秋玲的氣焰總算是弱下去,她惶然的看著蕭鈺,眼露哀求。
蕭鈺看也不看她,轉身幫君容整理了一下衣領,把最上面的扣子慢條斯理的替他扣上,神色頗為溫柔。
“殿下,以后若是有狗仗人勢的東西在你面前亂吠,不用和她客氣,你是君,是九五之尊,教訓下人這種事,交給別人來做就是,犯不上你親自出來,怪冷的。”
君容微微仰頭看著蕭鈺,莫名覺得有點危險。
現在的蕭鈺和方才屋子里的判若兩人,他能感覺到蕭鈺的心情很不好。
他伸手握住蕭鈺的手腕,輕聲道:“我記住了。”
蕭鈺一怔,隨即展顏一笑:“殿下聰明。”
“紅袖,帶殿下進去暖和暖和。”
紅袖頷首:“是。”
她對著君容道:“殿下進屋吧?”
君容沒有拒絕,進屋坐在靠窗的榻上,把窗戶推開,就能把這邊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紅袖倒也沒阻止他,任由他看。
蕭鈺站在秋玲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神淡漠,“你一個奴婢,誰給你的臉,見到皇子不下跪?嗯?還敢在我的院子里大喊大叫,真當這王府是你家后院?”
秋玲現下知道怕了,一個勁搖頭。
蕭鈺緩緩蹲下來,披在身上的大氅落在地上,像一朵黑色的花。
她勾起一個淺淡的笑意,伸手猛地捏住了秋玲的下巴,“說了我在休息,你聽不懂人話?王妃平時就是這么教你規矩的?”
“還揚言向王妃告狀,要發賣我的侍女?你真是好大的狗膽吶”
蕭鈺尾音輕輕,還轉個圈,仿佛帶了鉤子,鉤住了,就是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