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老首長曾經為蜀香王出自云錦,驚詫過,歡喜過,可背后,是因為蜀香王的廣告模式,能產生驚人的利潤,進而有利于央財政,福澤地方經濟,但根本不是因為蜀香王本身有多了不起。
可以說,老手站這個級別,關注的都是大方向,都是經濟模式,產業結構,一切能有利于這些的,才能讓其動心。
蜀香王恰好掛鉤,但這只是指蜀香王背后的模式。
薛老三此番又拿蜀香王來說事兒,還是自以為很重要的馳名商標,其實,對老首長而言,毫毛不如。
卻說,南方同志大包大攬后,效率當真驚人,個把小時后,就給薛老三傳來了準信。
本來,蜀香王這種未行銷全國的商品,是夠補上“共和國馳名商標”標準的,可其春晚的大火,已然名貫全國。
再者,南方同志幫人幫到底,真就按薛向要求,把蜀香王列入國宴餐料,并標注特供南海。
如此兩大砝碼再砸下去,本就想賣南方同志面的認證處,哪里還有過不去的坎兒,蜀香王名列“馳名商標”的事兒,就此成了。
而彼時,這蜀香王名列“馳名商標”的事兒方確準,李星雨召喚薛向赴迎仙樓的通知就到了。
不須細想,薛老三便猜到李星雨召喚自己前去何事,除了一手胡蘿卜,一手大棒,無他。
可他有了“馳名商標”打底,已然立于不敗之地,自然慷慨赴會。
稍后,薛老三在迎仙樓內,果真風清云淡,狠狠憋了李某某一把。
今日一早,更是勾結有共同利益的孔凡高,給李某某來了把狠的。
弄得李某某精心準備的盛大場面,成了亂攤。
這才有了周道虔。王晉西一行,大老遠地從德江地委再赴云錦的一幕。
卻說,從薛老三確準了蜀香王榮獲“共和國馳名商標”的事實,周道虔也不如何失落,畢竟,他熟悉薛老三性格,更知其能力。對其出昏招冒認,本就沒抱多大希望。
很快,周道虔便恢復了鎮定,微笑道,“恭喜恭喜,不對。該是你我同喜同喜,畢竟這蜀香王是云錦的,也是咱德江的嘛,薛向啊,蜀香王這么快就通過馳名商標認證,這可了不得,咱們蜀除了五糧液。蜀香王好像是第二個,咱們德江的第一個馳名商標,我可要說聲恭喜啊!”
周道虔面色轉換得極快,一臉冷峻轉換為春風撲面,竟在轉瞬間完成。
“謝謝周書記,我相信蜀香王會繼續成功下去,必定不讓周書記失望。”
“由你薛向同志在云錦,我永遠不會失望。”
周道虔強忍著心頭抽搐。道出來意,“薛向同志,你是領導干部,又是受黨教育多年的老同志,我也不跟你繞什么圈了,省里現在需要蜀香王,需要你薛向同志。在關鍵時刻,站得穩,看得清,拿出舍小家為大家的勇氣來。當然了,省里,地委,都絕對不會讓你薛向同志和蜀香王白白付出的。”
繞了半天圈,周道虔終于道出了來意。
說來,想想這事兒的后果前因,他周某人自己都覺窩囊。
本來嘛,堂堂分管省經濟的方面首長,慢說是干涉蜀香王這小小區辦企業,就是插手廳級大型企業,也是應當應分,誰也說不出閑話來的。
就拿今次之事來說,盡管李省長有摘蜀香王桃的嫌疑,可貼牌手段,在各個行政區內的兄弟企業之間,是公開的秘密。
所以,從這個角度講,人家李省長不打招呼,就把蜀香王的貼牌權拿走,是符合行業潛規則的,你薛向,你蜀香王就不該有什么好委屈的。
可結果卻是,惹了活土匪,等于捅了馬蜂窩,好家伙,被活土匪反手一箭,給射到了半空,下不來了。
還得連累他周某人大老遠地可憐巴巴跑過來,跟這活土匪說好話。
窩囊,真窩囊!
可這窩囊受了,此事還未必就能善了,這是直覺,是周道虔和活土匪打交道這些時日,衍生出的精準直覺。
果然,活土匪又開始沖傻裝楞,“您這話我怎么就聽不懂了,您說省里需要我,需要蜀香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周書記,您還不了解我么,我這人最是講團結,顧大局,有什么話您明說,別讓我猜來猜去,管委會和廠里都各還有一攤事兒呢。”
對李星雨,周道虔一伙兒將蜀香王不告而取的卑劣行徑,薛老三可謂厭惡到骨里。
這幫家伙奪了蜀香王,卻連招呼也不跟他薛某人打,一個個冷艷高貴,反等著他薛某人找上門去。
薛老三心頭怨念極深,這會兒,周道虔求上門了,卻還遮遮掩掩,不愿直言出口,薛老三又如何答應。
他就是要撕下周大書記身上那層冷艷高貴的畫皮,看看他周書記知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
“格,格……”
周道虔細白的牙齒,上下咬合,發出輕微不可聞的摩擦聲,傳導到薛老三那雙靈敏異常的耳朵里,清晰至極。
滿場寂寂,足足過去分多鐘,虧得周書記養氣功夫已達到一定程度,才楞生生將這股邪火壓下去,沒將大巴掌直直摔向薛老三的俊臉來,“是這么回事,如今省里的調味料行業,很是不景氣,有十多家相當規模的企業,長期入不敷出,瀕臨倒閉,已然成了省里的心病,這次恰好蜀香王借助春晚,驟得大名,再加上咱們云錦的蜀香王實屬草創,根本沒有什么生產能力,所以由省里的兄弟企業貼牌生產,也是說得過去的。”
“當然,蜀香王是咱們云錦弄出來的,不能讓咱們云錦光出力,不得利,所以,省里已經將蜀香王納入重點幫扶企業,給予一定上的資金扶持。”
“所以,論功論私,這次省里貼牌蜀香王的事情,你都要理解,這不是誰為了私利,而是識大體,顧大局,講政治,我相信薛向同志總不會不講政治吧!”
省委到底有識人之明,一地地委書記,心智,城府,言辭,無一不是頂尖。
眼下周書記這番話,簡直將這三項能力發揮到了極致。
“周書記,恕我直言,貼牌的事兒,恐怕不行!”
薛老三心智堅定,況且,周道虔是什么人,他早就一清二楚,一言蔽之,任其巧舌如簧,也難動他心。
此外,蜀香王是薛老三實現云錦騰飛大計劃的關鍵一環,沒有這一環,后期的策劃,根本無法展開。
在這個指導思想之下,薛老三肯將貼牌之權讓出。
“貼牌”二字好說,若量化成貨幣,不算長遠,只說三年,那必是數千萬上億的資金,薛老三如何能慷云錦人民之慨!
卻說,薛老三話音出口,竟沒人接茬兒,顯然,眾人皆知他必有說詞。
果然,但聽薛向接道,“不是我薛向不識大體,不顧大局,而是蜀香王今日盛名來之不易,若是貼牌,必然良莠不齊,必定急速降低蜀香王的品質,是舍本求末之舉,我是云錦管委會書記,我得對云錦的老百姓負責。”
薛老三此話語帶雙關,暗里在說周道虔不分公私,毫無立場,明明是德江地委書記,卻總是想著拿自己轄區內的好東西,朝外頭送,換個詞兒說,便是賣國奸臣。
卻說,一旁的孔凡高聽得暗爽不已,他何嘗不是如此腹誹周某人,只不過沒薛老三如此""的罵人機巧罷了。
好個周道虔,城府深得快沒底了,臉上青氣一閃,依舊平和道,“貼牌是有可能降低質量,但嚴控質量關,還是能預防的,你得對咱們的階級兄弟有信心?”
此刻,周道虔也確實詞窮了,他嘴上的信心,便是他自己都信不過,他只奢求薛向同意貼牌,哪怕是一次夜行,只要度過了眼前的難關,后邊的破事兒,他才懶得管。
薛老三依舊不為所動,冷道,“周書記,我不是對誰沒信心,而是冒不起風險,我還是那句話,我是云錦的當家人,我就得為云錦的老百姓負責任!”
“薛向,你為老百姓負責任,難道就不要對上級負責任了,別忘了你這書記,是上級任命的,不是老百姓選的,你說你要我老百姓負責,如果上級不需要你再為云錦負責了呢,真當地委不敢調整你!
王晉西終于忍不住了,再度跳出身來。
說來,他也實在是受不了薛向的猖狂,和周道虔的無能了,什么嘛,一地地委書記,跟自己的下下級,竟然開始唇槍舌戰了,這還是執政黨的天下么,這還符合執政黨的組織制度么?
可王晉西哪里理解周道虔的苦悶,他如此行事,何嘗不是迫不得已。
一者,半年多來,無數次交鋒,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在周道虔的認知里,薛老三早不是尋常的下屬了,而是齊平的對手。
二者,薛老三前后數次將計就計,已經將云錦的財權,制定經濟制度的權力,全部從德江地委拿了過去,這可是落在白紙黑字上的,只要薛老三不做超出組織制度規定的事兒,周道虔還真就無計可施,總不能翻臉不認,越級掌控蜀香王,要是換別的下屬可以,面對活土匪,提也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