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
向部長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蹭地站了起來,瞪著薛老三,雙目欲噴出火來。
“放肆!”
黃思文推了把椅子,也站起身來。
盡快語氣疾厲,他心中實無多少憤怒,反倒看好戲的竊喜更多了些。
要說,對薛老三,他是恨意滔天,前番在衛宅中,那丟臉一幕,他此生難忘。
那晚,欠下薛老三巨額賭資,他幾乎是靠不要臉和滔天無恥,才得脫身的。
可話說回來,人誰不要臉,尤其是,身份地位越尊貴的,就越是自尊。
黃思文那夜所為,雖于金錢,名譽無損,可他自己心頭的那關卻始終難以逾越,每每想起來,就心疼得厲害。
除了他自己和薛老三的私人恩怨外,他很清楚自己這次緣何能到德江擔任市長。
說來,省委一秘調任地區市政府一把手,算不得什么超拔。
可那都是指的老大秘,往往跟隨省委一號四五年,資歷都熬足了,早早掛上了省委辦公廳副主任的銜。
可饒是如此,若是下放,也不過是去省直機關擔任一把手,真要下放到地方擔任首腦,那得看這位大秘此前是否有基層工作經驗。
而如今的黃秘書,擔任蔡行天秘書也就三年不到,他是在副處級是被蔡行天撿拔為秘書的,擔任省委辦公廳副主任也不過才幾個月,如今調入德江任市長,無論怎么看,都是破格了。
不說別的,光看級別,三年從副處到正廳,那是坐了火箭。
更不提,如今的德江市,可不是從前的德江行署。在蜀中省的政治地位,幾乎明定第三,注定是出干部的行政區。
有此幾點,足證黃思文調任德江市政府一號,乃是無可爭議的超拔。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黃思文此次超拔,最該感謝的。卻是這最讓他痛恨的薛向。
若非薛向屢次和首長過不去,也就沒有他黃思文被調來德江了。
卻說,黃思文拍案后,周道虔也待發言,熟料方張開口,便聽薛老三道。“周書記,您不是也要說我放肆吧,什么時候,咱們市政府會上,發言有了那么多顧忌,說話得時刻需要顧忌是否得罪人了?”
周道虔被噎得一嗆,卻是被薛老三頂在墻上。接口不是,不接口也不是。
“誰說不許你講話,但你講話,要拿出憑據,無端給人扣帽子,是什么行為!”
向問天怒聲問道。
對這位薛向同志,他亦是早有聞名,早知道不是善茬兒。可沒想到竟是如此難纏,今次,不將他威風打下去,他向某人這個省委組部一號,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薛向道,“向部長,貌似帽子可是您先扣給我的吧!”
向問天老臉一白。絕口不答薛向的問題,怒聲道,“你反對市委參與輔助市政府分工,這是明明白白地不要黨的領導。不要黨的領導,那還了得?這不是搞自y化是什么!”
“向部長誤會了,我不是不要黨的領導,而是太要黨的領導,市委參與輔助市政府分工,的確是好主意,可省委要求市政府內部協調,我反對市委參與,正是擁護省委決議,市委是黨組織,省委也要是黨組織,更是上級黨組織,我們組織的紀律明文規定,下級服從上級,我服從省委領導,怎么成了不要黨的領導?反而向部長您身為省委領導,怎么能不擁護省委決議呢,難道是省委又有別的決議,讓您適時下達?”
薛老三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刷的一下,向問天的老臉就黑了,周道虔,黃思文,顧明俊三張臉上,也似潑了各色油漆,難看至極。
黃書記,柳書記等人,或眼中生笑,或暗生震驚,各種驚詫,不一而足。
的確,薛老三這句話,如鋼刀一般,戳在了向問天的死穴上。
方才,“德江市委參與輔助市政府分工”的主意,是周道虔提出來的。
本來這個提議,是半點問題也沒有的,執政黨的組織架構中,明確規定,政府在黨委的領導下開展工作,周道虔不過委婉提出希望市委參與和輔助市政府的分工中來,無論如何不算有錯。
向問天就此,將周道虔的提議,升華為一切工作,在黨委領導之下,是防止某某化的體現,這個升華也不算錯。
錯就錯在,向問天把“誰反對周道虔的提議”,就是在搞某某化,在二者之間化了等號。
須知,這世上有許多道理,只能作為道理,永遠不能指導現實。
比如“只要有信念,理想就一定能實現”一句,現實中,信念常有,理想永遠遙不可及的事兒,難道還少了么?
要知道,周道虔的那句話,不過是提議,所為提議,為成行也,既然為成行,又有什么合法性?
向問天不過是巧妙地把周道虔的提議,蒙上了一層“反某某化”的黃金圣衣,若是不察,則極容易被這外衣蒙蔽,恫嚇。
薛老三心明眼亮,如何會被蒙蔽。
原本,他向問天方才念的決議,就說明了是讓德江市政府自我協調分工,其雖未點明是省委要求,可寫在組部任命書上的文字,沒有省委許多,能下發么?
此刻,薛老三拿省委決議之“讓德江市政府自我協調分工”,對上周道虔提議的“市委參與輔助市政府分工”,一個是提議,一個決議,一個是市委,一個省委,誰勝誰負,自不待言。
向問天的那句“反對市委參與輔助市政府分工”,就是搞某某化,殊不知,他向某人若堅持讓市委參與輔助市政府分工,不恰好是在反對省委決議,反對市委是搞某某化,難不成反對省委,就不是搞某某化。
薛老三刀鋒犀利,向部長血濺三尺!
一場會議開到現在,已然雞毛鴨血,向部長栽了大面子,可身份在那兒,終究不會認錯,曹書記打個圓場,訓斥薛向幾句,又勉勵德江眾官幾句,便宣布散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