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院來,信步繞到屋后,日墜西山,黑水接天,陰郁的天空,鴿子低回,隔岸已有點點燈火是,浩淼廣遠,汀邊獨立,晚風送涼,觀著這山這水,那燈那人,心底涌起莫名的滄桑古意,好似站在了渭水橋畔,霸陵傷別;青楓浦上,月夜春江。
涼風吹透了衣衫,滄浪卷濕了鞋沿,薛老三退后幾步,在連接兩株老槐的秋千上坐了,輕輕搖蕩。
淺淺灣流,經這寂寂蒼夜稍稍渲染,便盈出如海的偉容,薛向很喜歡這種感覺,風月無邊,天地一人,宜歌宜笑。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小聲誦讀著張若虛橫絕全唐的孤篇,悠悠揚揚地蕩在風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念,就這么讓心緒澄清,放念頭空明。
正飄飄渺渺間,不遠處傳來悉索,未多時,慕雪妃心浮氣躁躥了過來,夜色昏暗,燈火飄渺,薛向卻是看清了她面紅眉立,一副心浮氣躁的模樣。
薛向隱身林間,那處更是昏暗,靜靜坐在秋千上,無聲無響,慕雪妃一時竟未察覺他的存在。
薛向正要咳嗽一聲,以示存在,慕雪妃忽地恨恨跺腳,將岸邊的石塊、泥土,猛地向湖邊踢落,破聲大罵,竟是京城街頭名罵,雖無污穢之詞,卻也不堪入耳。
這下,薛向再出聲,弄不好就得被誤會,憑生事端。
慕雪妃發泄片刻,忽又嚶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薛向真是郁悶極了,好端端的吟風賞月。愣生生弄成了瓊瑤版韓劇,走不能走,留也難留。一時間,都開始覺得屁股下的秋千有些膈肉了。
“雪妃。雪妃……”
伴隨著突起的喊聲,一道瘦長的影子殺到了近前。
真是讓薛向牙疼的一幕,好端端的一灣風月,竟讓著倒胃口的苦情戲給攪了。
來的是個年輕的男人,透過夜色,薛向依然看得很清楚,這是個年輕帥氣的男人,一嘴夾著濃重粵腔的普通話。證明此人多半不是內地人。
果不其然,稍稍聽了會兒這癡男怨女的對白,便坐實了猜測。
這帥氣男人正是嶺南商人,喚作劉正凱,聽他口氣,家族生意做得極大。
兩人是經介紹認識,劉正凱對慕雪妃一見傾心,這位在內陸不受待見的潮姐,在劉正凱眼卻是艷麗逼人,極具國際范兒。
至此。劉正凱便展開了瘋狂的追求,英俊的外貌,異常多金。很快攻陷了慕母。
今夜,劉正凱再度攜帶貴重禮物登門,慕母特地召回了慕雪妃,本來上演一出其樂融融,丈母娘見女婿的歡喜局面。
哪知道,劉正凱將提親的話說出口來,慕母正在盤算,慕雪妃卻掀了桌子,奪門而出。留下一地雞毛。
慕雪妃如今的居所,也在月壇附近。心煩意亂之下,便想找個地兒躲清靜。很自然地便想到了故去小姨雅居后的鄰水窄汀,奔來此處。
不成想,劉正凱追之甚急,竟趕來此處。
“那個喬什么嗯,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墨跡,老娘都跟你說多少遍了,跟你不對眼兒,你死纏爛打個什么勁兒,哪兒來滾哪兒去,別再在老娘面前晃蕩,聽見沒,也少跟老娘的老娘瞎墨跡,那女人當不住老娘的家,滾,別再老娘面前礙眼!”
劉正凱啰嗦半晌,像牛皮糖一般,甩也甩不掉,徹底激怒了慕雪妃,贈之與破口大罵。
換個正常大陸男子,見得女人如此破口,只怕早逃之夭夭,偏生劉正凱自幼接受的西式教育,慕雪妃的豪放,在他眼里,新時代自由女性的象征。
“好吧,你不習慣叫我英文名,那就叫我中文名吧,雪妃,我知道你現在對我的排斥,是不習慣我這種熱烈追求的方式,但我相信時間能證明一切,亞當都能感動上帝,讓他和夏娃共存于伊甸園,我相信我的誠意一定也能感動你,給我時間好么?”
劉正凱深情地望著慕雪妃,認真地說道。
慕雪妃捂著嘴巴,險些沒吐出來,“好好好,我給你時間,給你時間,拜托你現在從我眼前消失成么?”
劉正凱道,“消失不是不可以,但見不到你,我會睡不好的,能允許我行一個吻手禮么?如果得償所愿,我相信我會做一個好夢的。”
薛向終于發現這世上還有東西能惡心到他這位念頭通達,意志純凈的國術宗師,強忍著嘔吐的沖動,蹭地一下,他從秋千上射了來。
“jon,你會游泳么?”竄到近前,薛向沉聲問道。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劉正凱和慕雪妃齊齊失神,前者更是脫口而出道,“會!”
“那就好!”
薛向抓起他的脖頸,奮力一擲,劉正凱整個人好似炮彈被發射出去一般,直直丟出數十米,落進了湖心。
慕雪妃正震驚得合不攏嘴,薛向道,“慕雪妃同志,拜托你以后不要再侵犯我的私人領地,別忘了,你的房子已經租給我了,謝謝!”說完,轉身就走。
“你,你,你無恥!”
憋了許久,慕雪妃終于爆發了,怒聲喝道。
奈何薛向早有準備,逃之夭夭了,方才那句警告,不過是轉移慕雪妃的注意力。
慕雪妃又急又羞,雖然她向來特立獨行,不在乎外人看法,可方才被假洋鬼子糾纏,以及無助憤怒地踢打石子,皆被這可惡上司看去,指不定又得演繹出怎樣的版本,有些男人可不就是長舌么?
次日一早,慕雪妃早早到了辦公室,正憋著勁兒想去尋了薛向,警告一番。
薛向的電話先來了,發布了任務,要求慕雪妃帶領督察處的干事,趕赴西城分局收攏最近三個月所有已經立案偵查案件的檔案。
交代完任務,薛向便干脆利落地撂了電話,慕雪妃心中恨得牙癢癢,卻也只好接受任務,帶隊出發。
送走了慕瘟神,薛向這才趕去食堂就餐,原來,他料定這個彪悍女人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早早到來上班,于是他便也早早潛入辦公室,打完電話,將這瘟神支出門去,這才溜回食堂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