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歸

第三十章 爛泥扶不上墻

京城中最熱鬧的酒樓當屬羽仙樓,晚間的時候最熱鬧。

三樓雅間幽篁館有人治了一桌酒菜,跑堂的送上酒水,這里的伙計認識京中絕大部分的達官顯貴。

這屋子里的人也不例外。

坐在上首的是智勇公衛宗鏞,另外幾個人官職都沒有他大,自然奉他為首。

這桌酒席是刑部令使吳念澤做東,邀請了衛宗鏞和部里的幾位同儕。

衛宗鏞這些日子悶悶不樂,原因是他前些日子百般鉆營極力購求,想借著六部調動之機謀求更高的官職,卻不想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

幾個人坐下之后,邊吃酒菜邊閑話,衛宗鏞始終悶悶的,眾人也不能盡興。

吳念澤是東道,自然要極力攛掇,倒了杯酒對衛宗鏞說:“公爺家風清正,真不愧智勇二字。今日里咱們京城出了一樁大大的新聞諸位可都聽說了?”

“可是韋家的小王被人從虎口救起這件事?”座中有人附和道。

“正是正是,你們可知道這虎口救人的正是咱們公爺的侄女,衛家的五小姐!”

眾人趕緊紛紛說道難得,又說什么將門虎女。不過是為了奉承衛宗鏞罷了。

他們當時都不在場,雖然聽了傳聞。出于男女偏見,也認為這件事自然是鐘野的功勞大。

衛家的五小姐不過一介弱質女流,能有幾分本事?

衛宗鏞聽了這個話,也并不怎樣自豪。

一來衛宜寧不是他的女兒,二來衛宜寧救的是他不看好的韋家,若她救的是燕家子弟,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用別人提醒,衛宗鏞早就已經親自登門去套近乎了。

衛宗鏞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一顆富貴心兩只勢利眼,天生下來只會往上看。

韋家現在雖然號稱王府,可誰都知道其勢不久,慢說那小王爺不是個正常孩子,便是他生的龍精虎猛,可年齡太小在朝中沒有職位,依舊幫不上衛宗鏞什么忙。

在座人中有一個新上任不久的書令使,名叫張良俊,這人最會察言觀色,更兼一張巧嘴,見吳念澤的話沒有撞到衛宗鏞的心坎上,他便從旁插話道:“公爺且請滿飲此杯,我見您印堂有彩,想是不日有大喜事。”

衛宗鏞聽了氣哼哼的說道:“能有什么喜事?我這陣子都快倒霉透了。”

張良俊笑著說:“聽聞建安侯一家就要回京,侯爺在梅州任上極有政聲,如今任期未滿就被皇上召回,一定是要委以重任的。侯爺與您有郎舅之義,豈有不帶挈您的道理?”

衛宗鏞聽了他的話,在心中琢磨了一番,覺得說的很有道理。

邵天資出身不低,為人又干練,數次獲得朝廷的贊譽。

如今六部中官職變動,還有幾個該致仕的老臣依舊在任上,顯然不合情理。

原因無他,只是在等人回京接替職位罷了。

想到這里衛宗鏞忍不住暗暗歡喜起來,鼓起興致飲酒作樂。

直到夜深,才乘了家中的馬車回府去。

包氏也已經脫了外頭的衣裳,坐在椅子上洗腳。見他喝了酒回來,就打發春鶯擰了熱手巾把子給衛宗鏞擦臉。

又問跟著的小廝老爺在酒樓里是否喝了醒酒湯?

衛宗鏞呵呵笑道:“妹妹妹夫一家回京,咱們也多了幫襯,等妹妹回來,你好歹要留他們在府中多待些日子。”

包氏聽了說道:“正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放心,我絲毫不敢怠慢的。”

衛宗鏞滿腦子想的都是邵天資提攜自己升官發財,往常他吃醉了都是往小妾柳氏的房里去,今天特意來包氏這邊,就是和她說這件事情的。

衛宗鏞妻妾不多,一是本朝風氣如此,二來也是因為包氏管的嚴。

如今他醉酒之中見走到跟前伺候的丫頭春鶯紅唇妙目,很有幾分動人的姿色,便忍不住就勢捏了捏春鶯的手,因為包氏背對著他,所以沒看見。

衛宗鏞見春鶯雖然縮回了手,卻只是羞慚慚的,沒有跑開,心中更加得意。

伺候包氏洗腳的小丫頭阿喜端了腳盆出去倒水,春鶯和春蓉一個去外間攏茶爐子,知道老爺喝了酒,夜里要喝茶。

一個去吩咐灶上明早老爺早飯在夫人這邊吃,屋里沒有別人了,包氏一邊解頭發一邊說:“今天老太太帶著宓兒他們逛去,五丫頭救了韋家的小王爺,這事你可知道?”

衛宗鏞聽了有幾分不耐煩的說:“京城早就傳遍了,我又不耳聾,怎么不知道。”

包氏就說:“這五丫頭好大的膽子,若只是平常的泅水救人也還罷了,那里頭還有一只猛虎呢!”

“不是鐘漫郎最后打死老虎嗎?”衛宗鏞醉眼迷離,只想要睡。

包氏看他一眼,有些無可奈何的說:“老虎自然是鐘漫郎打死的,可那小王爺卻是五丫頭救下的。”

“那有什么用!”衛宗鏞打了個酒嗝說道:“韋家如今就好比膠底的畫船——只剩下外頭好看,撐不了多久了。”

說著往后一躺,就打起呼嚕來。

包氏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映著窗外黑沉沉的夜,心也止不住往下落。

她早就知道衛宗鏞是塊扶不上墻的爛泥,當年若不是婆婆和她百般幫襯,一力抬舉,衛宗鏞哪有可能襲爵?

他文不成武不就,也不可能像別人家的庶子那樣通過科考獲取功名。

包氏之所以跟他說這些,只是覺得衛宜寧似乎真的很不簡單。

假設當初衛宜寧不是個五歲的孩子,她們當初的那番計策只怕不會那么順利的進行。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們先下手為強。

如今衛宜寧雖然長大成人,卻已經失了先機,不能再拿他們怎么樣了。

“多虧婆婆叮囑我們要斬草除根,否則的話,只怕又是一番好廝殺。”包氏在心中暗暗想到。

衛宜寧命大活到現在,但她的弟弟和哥哥卻都已經不在了,只要沒有男丁,就對他們構不成威脅。

一個女子,再怎么能干也有限。

衛宗鏞鼾聲四起,并且已經做起了美夢。

在夢中他又娶了一位姨太太,身段窈窕年輕貌美,粉紅頭紗下的面孔既熟悉又陌生。

衛宗鏞上前掀起頭紗,新姨娘含羞帶怯的一笑,是春鶯那小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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