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的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了,衛宜寧于是稟明了朱太夫人和包氏,要去擎西王府一趟。
此時,眾人都神疲體乏,沒人攔著她。
衛宜寧坐了智勇公府的馬車,帶了拜帖,到了擎西王府門前呈上拜帖,管家親自出門迎接。
內宅里的各位小姐聽到消息,都跑到二門上來迎接。
“宜寧,你總算來了!”六小姐韋蘭珥沖上前抓住衛宜寧的胳膊,力道不輕,可見真的很想念衛宜寧:“這些天我總想派人去接你,可大姐姐不讓,說不能給你添亂。”
韋蘭珮當家主事,凡事考慮的都比妹妹們要周全。
智勇公府前些日子那么不太平,要是去接衛宜寧,衛家雖不一定會拒絕,可一來衛宜寧可能走不開,二來也怕人說她閑話,以為她故意躲出去圖清靜。
衛宜寧在衛家一定活得謹小慎微,不管怎樣,她都是衛家的姑娘,韋家姐妹再和她要好也終究只能是和氣,不可能取代衛家。
韋蘭珥年紀小,不會考慮到這些,韋蘭珮作為長姐當然不會像小孩子一樣考慮問題。
這不是薄情,而是理智。
衛宜寧自然懂得,笑著說:“前些日子便是叫我來我也來不了,祖母一直病著,夫人老爺忙著大哥哥和四姐姐的事,我別的忙幫不上,唯有盡心服侍祖母,也算是盡一份心。”
“老太太如今身體好多了吧?”韋蘭珮和藹地問,她永遠都那么端莊合宜,叫人忍不住從心底想要親近她。
“祖母已然痊愈了,”衛宜寧道:“母親身體也好吧?”
衛宜寧認了老王妃做義母,從來都稱她為母親。
“每年天氣炎熱的時候,是母親身體最好的時候,”韋蘭珊答道:“我看她今年的身體比往年還要輕快些。”
“母親這些天一直念叨你,”韋蘭珥道:“說你們那府里接連出了這么多的事兒,千萬不要連累了你才好。”
她話還沒說完,韋蘭珮就忙用眼神制止她,怕衛宜寧覺得尷尬。
衛家的事吵嚷的整個京城都知道,還全是些丑事,雖然每一件都和衛宜寧沒有關系,可說出來終究叫人覺得難堪。
衛宜寧宛然一笑,說道:“大姐姐不用怕我多心,姐妹們不拿我當外人,真心實意的關心我,我要是見外,今天就不會自己上門來了。”
幾個人說著話去拜見老王妃,衛宜寧留神看,果然覺得義母的氣色比起之前好了些。
韋家的女人不算八卦,并沒多談論衛家的事情。
老王妃怕衛宜寧拘束,就說:“你們進園子逛逛去吧,回頭午膳的時候再過來。”
衛宜寧覺得韋家的花園比別處都美,主要是這里的花開得實在好,雖然大抵都是那些品種,但這府里的花卻開得格外鮮艷繁盛,錦繡彩霞一般灼灼艷艷,花瓣如同上好的錦緞,即使凋零也不見枯萎。
大約這府里的風水特異,不但出美人,連花草也格外鮮艷。
韋家花園的涼亭上有一只二尺見方的大玉海,玉質烏黑溫潤,雕成蓮花形狀。
里頭注滿了新汲的井水,放了各樣時鮮瓜果,可隨時取食。
衛宜寧看那里頭浮瓜沉李,還漂著幾片新鮮的薄荷葉,更見清涼。
眾人坐在亭子里,珠簾斜控,熏風散淡,夾著花香果香,再加上一眾美人言笑晏晏,衛宜寧都有些遺憾自己是女兒身了。
韋蘭玫是個十足的吃貨,不一會兒她面前的石桌上就堆滿了瓜蒂果核,好似一座小山。
衛宜寧也喜歡吃新鮮瓜果,且又貪涼,專撿沉在水底的李子吃。
未出閣的女孩子們聚在一起最是天真爛漫,雖然只是簡單的說說笑笑,可卻是真的快樂暢意。
韋應爵湊在衛宜寧跟前,拉著衛宜寧一只袖子,還是那么呆呆的,一張小俊臉毫無表情。
“真可惜,”韋蘭琪頗為遺憾的說:“宜寧沒能和咱們一起過七夕,不然應該更熱鬧。”
七夕女兒節,女孩子們會在這天安排下諸多游樂事宜,昭邑向來重視節慶,七夕更不例外。
整個七月,衛家都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中,七夕當然也沒過。
衛宜寧剛要說什么,只聽頭頂上一片烏鴉叫,聒噪得要命。
韋蘭珊柳眉緊攢,厭惡道:“這死老鴰偏偏在這里做窩,叫聲煩死人!”
“前些日子連風帶雨,一定是把它們原本的窩給損壞了,”韋蘭珠有些無奈的說:“誰想它們居然跑到咱們的花園里來,還賴著不走了。”
韋家后花園新來了幾只烏鴉,在一棵綠楊樹上搭了窩,經常聒噪的人心煩。
“怎么不拆了這窩?”衛宜寧道:“這東西實在不適合養在后花園里。”
“誰說不是呢!”韋蘭琪眨著她的貓兒眼道:“別說什么晦氣不晦氣的,單是這叫聲就讓人受不了。”
“我也犯愁呢,”韋蘭珮道:“這么高的樹,丫鬟婆子們肯定上不去,能進后院的小廝都是才總角的,也不敢讓他們上去冒險,萬一失手摔著了,那可就糟了。”
韋家多艷女,因此閨門極為嚴謹,十歲往上的小廝都不準進二門里來。
衛宜寧起身看了看那棵綠楊樹,離地兩丈多高的樹杈上架著一只烏鴉巢。
衛宜寧當然會爬樹,這高度對她來講沒有什么難度,可因為她現在穿的衣服都是最怕刮扯的料子,一旦上了樹,這身衣服就徹底毀了。
她的穿著打扮和身邊的人比起來已經算是普通的,可也得值個幾十兩銀子,這些錢在普通人家足夠一家四口兩三年的花銷了。
衛宜寧覺得不能如此暴殄天物。
“姐姐,府上可有能用的弓箭?”衛宜寧問韋蘭珮。
“你問這個做什么?”韋蘭珮不明所以:“先前父親在的時候,每日早起都會練一會兒弓,如今他不在了,他平時喜歡的幾張弓我都還留著,每日里叫人悉心保養,應該能用。”
衛宜寧聽說是老王爺的遺物,心里就有些躊躇。
韋蘭珊在一旁說道:“宜寧,你要弓箭做什么?”
“我想用弓箭把這烏鴉巢射下來,”衛宜寧如實說道:“不過既然是老王爺的遺物,我實在不敢褻瀆。”
韋蘭珥聽了忙說:“宜寧別怕,你是這府里的義女,爹爹的東西你怎么就不能碰了?既然你有這樣的好本事,就快快施展出來,我們已經快被這窩烏鴉煩死了。”
韋蘭珮也說:“如果真能這樣,那是再好不過,我現就叫雨奴去取弓箭來。”
韋老王爺常用的弓有兩把,一張大一些,一張小一些。
衛宜寧放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最后選了那張小的。
這張小弓也稱一石弓,拉開它需要一石之力,那也是將近百斤的力量,尋常女子兩個只怕也拉不開這一張弓。
只見衛宜寧搭上羽箭,拽滿弓弦,相準了烏鴉巢一箭射去,那箭不偏不倚貫穿了鳥巢,因為去勢疾勁,把那巢直接帶了下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宜寧真厲害!”韋家的幾個女兒不禁為她鼓掌。
一個十三歲的閨閣女子有這樣的本領的確算得上難得了。
韋蘭珊更是上前一步,由衷稱贊道:“宜寧妹妹,我就喜歡你這決斷的性子,不似那些扭捏作態的,踩死只螞蟻都要念聲佛。”
衛宜寧把弓箭放下,笑著說:“我是野蠻慣了,沒那么多悲天憫人的心腸。”
她沉靜穩重是真的,但絕非一般的閨閣弱質,衛宜寧從不覺得自己仁慈,她也從來不奉行仁慈。
衛宜寧跟著赫赫人學會打獵,經常殺生,她不覺得殺生有多么殘忍,不過是為了生存。
只要不違背道義,不刻意殘虐,懂得遵循天道休養生息就好。
“烏鴉的習性就是這樣,只要毀了它的窩就不會留在這里了。”衛宜寧道。
“宜寧,你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韋蘭琪說道:“這下我們的耳根子終于清靜了。”
韋家的幾位小姐這些日子真是被這幾只烏鴉吵得夠嗆,如今好像去了一塊心病,心情一下子就明媚了。
衛宜寧自然不把這當回事,對她而言,這真的只是舉手之勞。
就在人們不注意的時候,韋應爵將那把弓抬了起來,因為他年紀小,須得用兩只手。
他把弓費力地拖到衛宜寧跟前,幾位小姐都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怎么會對這個東西感興趣,大約是因為第一次看見吧。
韋應爵仰著臉,一雙黝深的眸子神采灼灼,里頭似乎落了星光。
他這神情,衛宜寧似曾相識。
“姐姐,教我。”韋應爵朝她開口。
亭子里忽然一片安靜,好半晌,七小姐韋蘭瑜最先開了口:“老天爺,應爵居然開口說話了!”
韋應爵這孩子幾乎常年不開口,即便說話也往往只說一個字。
所以雖然只是短短一句“姐姐,教我”,對韋家人來講已經是破天荒的事了。
衛宜寧也是頭一次聽他說話,沒想到他對射箭感興趣。
不過這個事她不能貿然做主,因此把目光轉向了韋蘭珮。
“應爵從來沒主動要過什么,難得他主動開口,”韋蘭珮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宜寧,你就哄他玩兒玩兒吧!”
“那就給他做張小弓吧!”衛宜寧道:“我有空的時候就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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