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安本想借機和燕肯堂攀交情,誰想燕七公子提出的問題讓他徹底懵了。
三國里誰的臉最大?
這叫什么問題?!
“七公子,你這問題未免有些太……”衛長安想說刁鉆又覺得不妥:“太難了。”
“你若問誰武功最高,我知道是呂布;誰最貌美,自然是貂蟬。最得人心的當然是劉玄德,最奸詐的要數曹操。可你問誰的臉最大,這我哪里知道?”衛長安一臉糾結。
“衛公子,你說的這些自然都對,但書里描寫的都太明顯了。我這個人性情有些古怪,偏喜歡搜求人們不太注意的事情,不過如果你仔細讀了,應該也不難找到答案。”燕肯堂春風一笑,幾欲閃瞎衛長安的眼。
他們二人并轡而行,就在衛宜寧馬車的左前方。
衛長安自己答不出,就想扯上別人墊背,故意問車里的衛宜寧:“五妹妹,你應該也看過三國的話本子,那你可知道誰的臉最大?”
衛長安是個草包不假,但草包也有草包的生存技巧,甩鍋拉墊背他最拿手。
“我知道啊。”衛宜寧聲音不高不低,不緊不慢,像是在說最平常的事情。
“你知道?!”衛長安難以相信:“那你說是誰?”
“是糜芳吧?”衛宜寧語聲帶笑,燕肯堂這問題真是挺有趣的。
“不錯。”燕肯堂含笑頷首,眼中帶著贊賞。
“為什么?!”衛長安急切的問,像是一條咬不到自己尾巴而急得直轉圈的笨狗。
“趙子龍單騎救主那一回里,玄德大哭的時候,糜芳面帶數箭踉蹌而至,說:趙子龍反投曹操去了也,”衛宜寧的聲音清淺舒徐,分析的頭頭是道:“雖然只有寥寥數語,細細的分析卻能得出不少東西來。
面帶數箭,可見箭都是插在糜芳臉上而非頭上。
既然是數箭一定多于三支,一個人面插好幾只箭還能說話走路,可見并沒傷到要害,這些箭自然是避過了七竅。
可是這些箭又能插在他臉上而不掉下來,可見射的比較深,那么定然不是額頭、太陽穴這類皮肉薄的地方。
一個人的臉除去七竅和額頭還能被射中數只箭,可見他的臉一定很大很大。”
“啊,原來是這樣。”衛長安聽了之后哭笑不得,打死他也想不到啊。
不過他勝在臉皮夠厚,想要高攀燕肯堂的心越挫越勇:“七公子,其實我更喜歡讀水滸,英雄好漢聚首,直看的人熱血沸騰。”
“哦,但不知在衛公子眼中,哪一個是梁山第一英雄好漢呢?”燕肯堂總是一副溫文面容,別說面對衛長安,便是對販夫走卒也一樣和藹。
衛長安忍不住將胸脯挺了挺,嗓子清了清,說道:“我最崇拜的大英雄是武松,景陽岡打死猛虎,孟州打跑蔣門神,鴛鴦樓血濺畫堂,飛云浦敢殺官差。真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一等一的大英雄。”
“五姑娘意下如何?”燕肯堂不評價衛長安,反問衛宜寧。
“仁者見仁,”衛宜寧不想說太多:“不管誰說都是一家之言。”
衛長安覺得是因為自己說的對,衛宜寧才不多說,語氣中不自覺帶出幾分傲慢:“五妹妹一個女流之輩,又怎能理解英雄二字的含義?七公子大可不必問她。咱們兩個談論就好。”
衛宜寧本意是不想和他一般見識,但看他這個樣子,似乎要一直纏著燕肯堂。
今天衛長安把自己騙出來,自然是為了幫封玉鐸。
封二少對自己心思不純,衛長安當然清楚,他卻毫不猶豫把自己送出去,只想討好封玉鐸而不管自己的死活。
包氏未必沒有察覺其中不妥,但絲毫不加制止。
這對母子為了討好封家人,不惜犧牲一個可憐的小孤女,可見心思極度勢利。
如今衛長安不但不反省,反倒狗皮膏藥一樣粘上了燕肯堂。
燕婷貞是自己的好友,燕肯堂于自己也有恩義,衛宜寧覺得自己不能放任衛長安騷擾燕七公子,否則包氏等人更不知要使出什么下作手段來。
于今之計只好讓衛長安出丑,好讓他自己知恥而退。
想到這里,衛宜寧出聲道:“我雖然只是個女子,卻也不覺得武松是英雄。”
衛長安聽了很不高興,但礙于燕肯堂在,不好罵的太難聽,說道:“你一個小孩子懂的什么,少看些閑書,多做些針指才好。”
“不過是閑談罷了,”燕肯堂道:“五姑娘盡可暢言。”
他嗓音清越,如擊金石,聲音不高,卻不容拒絕。
衛長安只好說道:“那你來說說,武松怎么就不是英雄了?”
衛宜寧說道:“我說武松不是英雄,一來是因為他不分是非。
景陽岡打虎并不是要為民除害,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與猛虎搏斗。
當時他因為喝多了酒,任性使氣,不聽店家勸告非要上山去。
等到上山看到官家榜文,才知道山上真有猛虎。他當時心里也害怕,只是礙于面子,沒有下山。
后來發配孟州,因為施恩對他百般禮遇,他決定替其出頭,從而打跑了蔣門神,奪回了快活林。
可那施恩本來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占著快活林盤剝過往賣藝的人,和蔣門神是一路貨色。
武松此等行徑和為富不仁之人豢養的打手有何區別?
二來武松濫殺無辜,他惱恨張都監欺騙自己,先是在飛云浦殺死了押解自己的兩個官差,以及蔣門神的幾個徒弟,后又返回張都監家里一共殺死十五口人。
其中張都監,張團練、蔣門神該死,可那些丫鬟仆人手無寸鐵也被他一股腦殺死,難道不是濫殺無辜嗎?
更別提他連女人都打,殺潘金蓮是為兄報仇,這個算情有可原。
十字坡把孫二娘打得殺豬一樣叫,后來又提起蔣門神的小妾扔進酒缸里,張督監家中的丫鬟婆子一個都沒放過。
這樣的人怎么配稱英雄?既不為國,也不為民,做事憑義氣,做人沒原則。
在我看來他根本就是個莽夫,不過空有一身蠻力罷了。”
“五姑娘說得透徹,”燕肯堂聽了很是激賞:“想不到衛家一個小姑娘都有如此見地,衛公子,燕某真是羨慕你。”
衛長安本來被衛宜寧搶白的要發怒,燕肯堂的話卻讓他沒法發作,只好一個勁兒的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