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歸

第一百九十一章 恨之入骨

大雪搓綿扯絮地下了一夜還未停,清晨的時候就已經一尺多深了。

寒意重得雙層床帳都擋不住,冷森森直往身上撲。

衛阿鸞怕朱太夫人祖孫兩個冷,叫邵楠和邵楊抬了一架大錦屏過來,放在床頭。

彼時衛宜寧已經梳洗過了,正和如意一起給老太太梳頭。

錦屏放好了,邵桐從外頭走進來,帶了一身寒氣。

衛阿鸞就說:“一大早就不見你人影,這會兒從外面進來,別往老太太和你妹妹跟前湊,當心外感,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衛宜寧就笑:“姑姑,我哪有那么嬌氣。”

“當心點好,”衛阿鸞說:“這個季節生病可不是鬧著玩的。”

邵桐嘿了一聲說:“我一大早上送人去了。”

“誰?”眾人都有些納悶,沒聽說誰要走。

“呂家的小姑姑呀!”邵桐挑眉道:“姑太太一大早就派人把她送出京城了,至于到底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這么冷的天,”衛阿鸞嘆息道:“她那一身的傷可受罪了。”

“那還不是她自找的?”邵桐一點兒也不同情呂銀姝:“早就看出她不是好人。”

“不準胡說,她好歹是你長輩!”衛阿鸞呵斥他:“越大越不成個樣子!”

邵桐也不惱,嘻嘻一笑,叫上另外兩個兄弟出去吃飯了。

他們出門的時候正好碰見邵家的管家婆子進來,向衛阿鸞稟告道:“大太太說了,今天的天氣實在太冷了,叫我帶著人把早飯都端過來,說都在自己屋里吃吧。叫二太太陪著親家老太太和姑娘一起吃,若還要什么,就打發人到廚房去取。”

邵楠聽了轉身回來,笑著說道:“那我們也在這屋吃好了,正好陪陪外祖母。”

朱太夫人當然高興,說道:“我就喜歡人多一起吃飯,吃的香。”

朱太夫人在衛家的時候很少和衛家人一起吃飯,她嘴上不說,衛阿鸞心里卻清楚,母親其實從心里就不待見衛宗鏞夫婦。

可天意弄人,最后只能讓衛宗鏞承襲爵位。

朱太夫人在理智上雖然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是在情感上依舊對他喜歡不起來。

故而雖然維持了表面上的和氣,但永遠也親近不起來。

不過朱太夫人還是很明智的,從不過問他們夫婦如何管家如何做官,不聞不問,才能不生閑氣。

衛阿鸞叫丫鬟去把邵楠兄弟幾個人的早飯也端到這屋子里來。

衛宜寧特別喜歡吃邵府廚子做的一品酥和牛油馃子,和熱熱的碧粳米粥絕配。

地龍燒的很熱,熏籠里又添了銀碳,香爐里燃著朱太夫人最愛的甘松香,就算外頭再冷,屋子里也一樣溫煦如三春。

不過呂銀姝就沒有這么好命了,此刻的她正蜷縮在馬車里,身上蓋了三床被子還冷的發抖。

身上鞭傷未愈,還發起了高燒。

那天她從郡主府回去,后背血肉模糊,皮肉和衣服粘連在一起,剝離的時候,她疼得不停抽搐嘔吐,上藥的時候又幾番幾次痛得昏死過去。

原本對她還不錯的父親和嫡母,以及幾位哥嫂,知道她得罪了郡主之后,無不對她避之如蛇蝎。

她父兄親自去郡主府前磕頭謝罪,但跪了整整一夜,也無人理會,只得灰溜溜的回來。

一家人商量之后,連問也不問她,也不管她傷勢嚴重,更不顧天寒地凍,直接把她塞上車,叫人送回到平州老家去。

馬車艱難地行走在一尺多厚的雪地上,一個時辰都走不了十里路。

呂銀姝嘴里發苦,喉頭發甜,加上身上火燒一樣的疼痛,都抵不過她心里的恨意。

“衛宜寧,只要我不死,早晚回來找你報仇!”呂銀姝恨死了她,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會遭受這樣的苦楚。

從小到大她呂銀姝想做什么事,最后一定能做成。

偏偏遇到衛宜寧,事事被破壞。

她不甘心,她不服氣,她一定要報仇!

一股北風卷著雪花沖開了車簾,呂銀姝冷得牙齒打戰,可她的心里燃著一把火,燒得她的心尖發痛。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呂銀姝咬牙切齒的說:“我要活下去,要找衛宜寧報仇!”

勤勇公府。

邵家的姑太太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苦:“嫂子,侄媳婦兒,你們就讓天資天賦替我們求求情吧!我已經把那個惹禍精打發回老家去了。

只求郡主能夠息怒,能讓我們留在京城。”

如今呂家人最高的官職也不過是從四品的京官,早不如上幾輩風光了。

年輕子弟中又沒有出息的,所以一有事就回來求娘家人。

她可不想被那個死妮子連累到搬離京城,她從小就生活在昭邑,吃慣了這里的美食,看慣了這里的美景。

如今都到了這把年紀,又怎么能離開?

不用說別的,單是娘家吃不了用不了的,每年填補她多少?

要是離了京城,哪還有這些好處?

再說降職出京,變成地方上的六七品官,那不等于一敗涂地了嗎?

“姑太太,求情這種事很容易被遷怒的,”邵桐從外面走進來不客氣的說:“你家的人觸怒的可是郡主,誰都知道皇后可是把她當親女兒養的。

您讓我大伯和父親去求情,讓他們怎么張口?除非以爵位或官職相抵,否則不足以讓皇后或郡主息怒。”

邵家姑太太兩行老淚還掛在斑斑點點的臉上,一聽這話,也顧不得擦眼淚,急忙說道:“依我看不會的,圣上那么賞識他們兄弟兩個,最多申飭兩句就完了。”

“天下再大大不過一個禮字,要真是能這么輕松解決,下回誰都敢非議皇家人了。”邵桐冷哼:“不是我這個做小輩的說,您老人家也忒糊涂,聽說前些日子還要把那個攪家精塞到我們家來。

要是真來了,只怕會鬧得我們家丟官棄爵呢!”

“桐兒,不許胡說!”衛阿鸞呵斥邵桐:“這么沒教養給我去祠堂跪著!”

邵桐依舊嬉皮笑臉的,施施然轉身,去祠堂罰跪了。

邵家姑太太一張臉被氣成了豬肝色,哆嗦的說不出話來。

“妹妹,消消氣,”邵家老太太說道:“別跟孩子一般見識。”

“嫂子——”姑太太一邊捶著胸口一邊說:“我也知道你們為難,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死?誰要死了?”邵家老太太笑道:“依我看不至于,都說樹挪死人挪活,到哪里不是為皇家盡忠呢?

不是我這個做嫂子的薄情,實在是事出有因。

若是別的事,不用你張口,我們該幫一定幫。

但我們邵家是受皇家的恩澤方有今天,又怎能因為私情讓圣上為難呢?

就算是圣上要奪我家的爵位、罷我兩個兒子的官,我們邵家也絕不會有一句怨言,更不可能去求情。

皇家的賞賜責罰都是恩典,身為臣子,這一點必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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