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堂歸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好生殷勤

天色尚暝暝,弓鞋窄窄落地輕。

譚蕊窈窕身姿踏進房門,親手端著剛剛熬好的湯藥。

隆冬的清晨是一天當中最冷的時候,她瑩玉般的指尖被凍得發紅發紫,兩頰也被冷風吹得胭脂一般紅。

“三小姐,夫人四更天才睡實了,這會兒且醒不了呢。”譚府主母陳氏的陪房于媽媽小聲說道:“您把藥放下吧!回頭夫人醒了我伺候她吃。”

“不妨事的于媽媽,”譚蕊抿嘴一笑:“我就在外間,母親什么時候醒了,我什么時候進去伺候。”

說著把藥碗端起來,雙手捧著,就放在自己的手爐上溫著。

于媽媽也沒再多說什么,三小姐一向都這么孝順,雖然不是夫人親生的,可她的生母早就沒了,自幼依附著夫人長大,府里人從上到下都拿她當嫡出的一樣看待。

夫人自幼身子骨就弱,后來經過幾次生育,雖然已是極力保養,卻終究耗損了元氣。

最要命的是一年多前二小姐忽然好好的投繯自盡,這等于摘去了夫人的心肝,幾番幾次不曾跟了去。

那時候還真是多虧了三小姐,衣不解帶夜以繼日地伺候了三四個月,整個人都瘦得脫了相,好歹把夫人勸回來了。

大小姐已經出閣,二小姐又沒了,能在夫人膝下承歡的只有三小姐了。

因為這個,遠近親戚都高看三小姐一眼,尤其是大小姐,感念得不知如何是好,對她親近愛護得超過了同胞。

什么好的一定都先給三小姐,凡有人說一句三小姐不好,大小姐必定要挺身維護。

都說三小姐生得太艷乍,夠不上大家風范,可相處得久了,就看她對夫人的這份孝心,也沒人敢亂說了。

陳氏足的又睡了半個時辰,才翻了個身醒來。

譚蕊快步走進去,桃花臉上笑意意盈盈。

陳氏一臉的蕭索,每次醒來都悵然若失,二女兒譚瑩的死始終是她心頭揮之不去的夢魘,喪女之痛可以隨著光陰消解一些,但絕不可能徹底愈合。

“母親,藥還溫著,我伺候您服下吧!”譚蕊半跪在床前,雙手捧著藥碗。

“夫人,這是三小姐親自熬了一個時辰的藥,我們要幫忙她都不讓。”丫鬟在一旁說道:“又放在懷里溫了半個時辰。”

“蕊兒,辛苦你了,”陳氏干瘦得如同枯木一樣的臉上顯出欣慰的神色:“這些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了。”

“別聽小鈺兒胡說,”譚蕊搖著頭說:“我是睡醒了無事可做,況且伺候母親是難得的福分,我這是在給自己積福呢。”

譚蕊總是這樣,事事躬親,卻又從不居功,雖然有時言語多了些,眾人也只當她是成心給夫人解悶的。

陳氏吃了藥,譚蕊又捧過一小碟蜜餞給她過口。

陳氏噙著一片法制紫姜,譚蕊和于媽媽一起給陳氏更衣。

陳氏有目眩的毛病,最怕低頭。譚蕊親手為她穿好鞋子,扶她起身來到黃楊木的小圓桌前,丫鬟將早膳擺在桌上。

陳氏一點胃口也沒有,譚蕊又捧了粥碗像哄孩子一樣哄著她吃。

陳氏自己把碗接過來,說道:“我自己來吧,又不是三歲的孩子。”

譚蕊笑著起身,叮囑丫鬟婆子們好生伺候著夫人,自己轉身出來。

等到陳氏吃過了早飯,譚蕊又進來,這次是抱了幾支紅梅送過來。

花色灼眼,襯得她的容顏越發妖麗。

“早起的時候我就看到母親最喜歡的紅梅開了幾枝,”譚蕊說著把梅花放進瓶中:“只是那時一來空不出手,二來也怕花香和藥香混了不好,所以等到這會兒。”

梅花的冷香給冬日的屋子添了生氣,獵獵的顏色不自禁帶出幾分喜氣。

陳氏贊許地看了看,這幾枝花又可以讓她打發幾多無聊的光陰了。

“母親權且拿她來解解悶吧!”譚蕊巧笑嫣然,一派小兒女的天真。

“你有心了,快去歇歇吧!”陳氏心里過不去,說到底譚蕊也還只是個小姑娘呢。

老爺忙于公務,長子三年前就已外放到郴州去任父母官了。

大女兒早嫁,二女兒去世,只有譚蕊終日陪在自己身邊。

很多時候自己的飲食起居都是她親自照顧,辛苦自然不用說,難得的是從來沒有一絲不情愿。

“那我先回房去,母親若是有事就隨時吩咐我。”譚蕊說完帶了自己的丫鬟去了。

她一走,陳氏輕輕的嘆了口氣。

于媽媽趕緊問:“夫人可是身上不舒服?叫丫頭給您捶捶。”

“這會兒倒還好,”陳氏搖頭:“我是想著要不要讓蕊兒管家,你也知道我早有這個心思,之所以遲遲沒張口,并不是因為信不過她,而是想到她年紀還小,不想讓她太累了。”

“夫人考慮的是,放眼京城,有幾家是未出閣的小姐當家呢。”于媽媽道:“況且當家主事,千頭萬緒的,三小姐沒有經驗,又是個年輕女孩,只怕不服眾。”

主仆兩個證書的,有丫鬟進來稟告:“夫人,大小姐帶著哥兒回來了。”

“快請進來。”陳氏一聽大女兒帶著外孫來了,急忙命人迎出去。

不一會兒譚氏便帶著自己的長子進來了,母子兩個都向陳代夫人請安。

“你瞧瞧,這才幾天沒見,你這肚子越發大了,”陳氏拉住女兒的手說:“都這個月份了,就不要亂跑了,當心動了胎氣。”

“我沒事的,”譚氏溫婉地笑道:“想著積雪也化的差不多的,天氣又好,就過來看看。”

一旁的丫鬟婆子早端上茶水點心,又拿了幾樣玩具給譚氏的大兒子。

“我正為一件事犯愁,你幫我合計合計,”陳氏道:“我心里一直想著讓蕊兒管家,可又怕她年輕臉嫩下人們不服。”

譚氏聽了微微沉吟,譚蕊對母親的孝順確實是難得,可她對外人卻難免有些急躁,就拿上次對衛宜寧的事來說,弄得自己也跟著下不來臺。

如果真要讓她管家,只怕會出錯,落得下人恥笑,失了主子的威嚴,還不如不做的好。

又何況母親一旦交出管家權,整個人只怕更沒了支撐,倒不如天天有事操心,少去想那些讓人傷感的事。

于是就說:“三妹妹一來年紀小,二來身體也不是很好,依我說還是別讓她管家了,她一心孝順您自然是好的,可也是為人子女的本分。

管家可就不一樣了,沒有經驗才干是擔不起來的。”

陳氏聽大女兒這么說,也就打消了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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