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草風絮四月天,鶯兒百囀,燕子來去,哪怕是在禁宮深苑,也遮不住春色如許。
韋蘭琪早起洗漱過了,倚著綠窗咿呀呀地唱道:“從今而后,三丈宮墻,一萬間房,困住我這如花似玉美嬌娘!”
衛宜寧笑著打趣道:“發什么春愁呢?快穿了外頭衣裳出去吧!”
韋蘭琪扭過頭來,貓兒眼慵懶冷媚,閑閑道:“小宜寧,若不是放心不下你,你當我稀罕這牢籠一樣的地方么?”
“那我無以為報,只能替你物色一個好郎君了,”衛宜寧笑:“不然我這心里怎么過得去。”
正說著,菱兒過來請道:“二位姑娘可好了?若是停當了,就隨我去見常嬤嬤。”
“這常嬤嬤可是那個常嬤嬤?”韋蘭琪好奇地問道。
菱兒點頭道:“眾位小姐都是身份高貴之人,進宮來是陪公主郡主們讀書的,因此規矩方面須得常嬤嬤親自教授。”
韋蘭琪見衛宜寧面露茫然,便小聲對她說道:“這常嬤嬤是宮里最有資歷的老宮人了,她本是服侍過太皇太后的,今年只怕有八十歲了。以往宮里選妃嬪她都是主采儀官,據說太后和皇后都是打她手里調理過的。”
衛宜寧聽了心里有數,默不作聲。韋蘭琪輕推她一下道:“你怎么無動于衷的?”
“哦。”衛宜寧答應了一聲。
“這就完了?”韋蘭琪頭疼道:“害得我白浪費這么多口水。”
衛宜寧從來都是這樣,韋蘭琪當然清楚,只是進了宮她可說話的只有衛宜寧,不像在家時有眾姐妹陪著。
關雎臺是后宮太液池旁的一處高臺,春日里最佳賞景的地方。
衛宜寧遠遠就看到一位白發老嫗坐在臺上的大圈椅上,惠英姑姑垂手站在一旁,頭半低著,恭敬之情很是明顯。
此時其他幾位伴讀都已經到了臺下,衛宜寧和韋蘭琪是最后到的。
“嬤嬤,人都到齊了,”惠英姑姑請示道:“請嬤嬤訓示。”
“各位小姐,老身在此倚老賣老了,要說幾句不好聽的,”常嬤嬤站起身,年紀雖大,但身子骨卻還硬朗,一雙老眼精光四射,不見絲毫疲態:“皇宮是這世上規矩最大的地方,關乎國體威嚴,皇家風范。老身既被委以重任,只能盡心竭力。眾位當知惜福,這般的機遇不是人人有份的。牢記宮中規矩,不可明知故犯。再者金枝玉葉老身打不得罵不得,但眾位既為伴讀女史,對各位主子有勸諫之責,否則必是要受責罰的。初犯訓責,再犯笞楚,三次閉禁,事不過三,有第四次便逐出宮去。”
下面的人鴉雀無聲,常嬤嬤又清清嗓子道:“今日哪個宮里的女史來晚了?”
惠英姑姑道:“是綴錦閣的兩位。”
“郡主一向散漫,你們兩個更需勤勉,方可有所裨益,若也如此憊賴,豈不是有乖選女史的本意?”常嬤嬤拉下臉訓斥道:“待隨后拜見過各位主子后,來此處罰站半個時辰!”
“啊?!”韋蘭琪小聲驚呼道:“那豈不是要站到正午時候?一定曬成黑炭了!”
衛宜寧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無需多言。
她們住的綴錦閣離這里最遠,到得晚也屬正常,何況也并有晚太多。
常嬤嬤甫一見面就給她們下馬威,這不是沖她們,想必是為了旁敲側擊端敏郡主。
畢竟郡主不守規矩是出了名的。
孫茗茗回頭看了一眼衛宜寧和韋蘭琪,對于韋家的姑娘,她從心里不喜歡,一個個的都生得那么狐媚。
尤其是這個韋蘭琪,比她二姐韋蘭珊還要艷乍,簡直就是千年的狐妖投胎。
孫茗茗的父親有個小妾,生的很是妖嬈,按市價一個頂尖的大丫鬟最多五十兩銀子就能買下來。
可她爹花了五千兩銀子買下了那個小妾,還像撿了大便宜一樣。
只要不出門就在那個小妾的屋子里不出來,惹得她母親肝郁不舒,整日里吃藥。
不過對于衛宜寧,孫茗茗卻很感興趣。
她知道衛宜寧的事,正因此覺得她很有手段。
孫茗茗家里是經商的,凡事利益排第一。
這衛宜寧不過是衛家的棄女,回京不過一年就跟幾家高貴門第攀上了關系。
若只是尋常的交往也還罷了,偏偏都是過命的交情,否則也不可能在衛宗鏞被奪爵下獄后這么多人保釋她。
另外就選女史這件事來看,自己和白雯算是根基最淺的,可和衛宜寧比起來也高了不知多少倍。
可她竟能讓端敏郡主欽點為伴讀,如此難得,可不單是運氣好就能解釋得通的。
就這一點,放眼整個京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所以孫茗茗覺得這衛宜寧絕對有兩把刷子,也一定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既然如此,不妨從她這里學兩招,進宮來為的不過是釣個金龜婿,她相信以衛宜寧的手段絕對會給自己安排個好前程。
只要自己給她好處,她想必也不吝賜教。
孫茗茗底氣很足,如今最值錢的東西不過五樣:金玉、寶石、錦緞、繡品、香料。
她每樣都至少帶了一箱子進宮,隨便舍出一箱子東西去就妥了。
孫茗茗是不信什么仁義道德的,她覺得差就差在價碼開得夠不夠而已。
何況這怎么看都是皆大歡喜的買賣,傻子才不做。
因此衛宜寧今日被罰,她絲毫也不幸災樂禍,反倒送過去一個寬慰的眼神。
衛宜寧坦然受之,神色始終沒有變化。
眾人隨著惠英姑姑去拜見太后,太后住在祥慈宮,因為患有嚴重痛風,不良于行,因此常年臥床。
新選入的八位女史來拜見,老人家是很高興的,特意叫宮人準備了荷苞,每人賞賜一只。
眾人叩謝了,卻都不敢抬頭。
“把頭抬起來,讓哀家看看!”太后道:“這宮里許久沒進新人了。”
等到眾人把頭抬了起來,太后覷著眼睛仔細看了看,說道:“我看著都不錯!”又單獨指著韋蘭琪道:“這個一定是韋家的姑娘吧?生的確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