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皇宮有將近一萬間房,除了天恩殿、海德殿和坤澤殿三座大殿外,其余的都分列兩旁。
太后、皇帝、皇后和皇子們的居所在東側,妃子公主們的住處在西側。
這只是大致的分布,這些宮殿裝飾華麗,年年修繕粉刷,看上去很是氣派。
但這禁宮中也有一些地方是破敗荒涼的,即便在這赤日炎炎的夏日,陽光也仿佛照不進來。
這些地方被稱為禁苑中的禁地,人們稱之為“冷宮”。
一般人輕易不會到這里來,生怕惹了晦氣。
這地方住的都是失寵犯錯的妃子,還有伺候她們的宮人,有些上了年紀也不肯出宮的宮人們,經了主子的許可也住到這里來。
如果世間有活死人的墓地,那么這里絕對當的起這個稱號。
衛宜寧一個人走在冷宮的甬道,磚縫里的荒草瘋長到如許高,已經沒過了腳踝。
今日五月初一,帝后去京郊祈雨還未回宮,公主們的功課也暫時停了。
魏宜寧心里惦記著父親當年在宮里發生的事,趁此機會想要查訪查訪。
當年衛宗釗的罪名是調戲并逼死宮人,那名自盡的宮女是服侍明賢太后的,原本是智勇公府的丫鬟,名喚柔奴。
明賢太后是先皇的正宮,但并非當今圣上的生母。
如今住在萱慈宮的太后才是皇上的生母。
當年朱太夫人進宮見先太后,帶了兩個丫鬟進宮,其中一個就是柔奴。
她因為生得好且又手巧,被先太后看中了。
恰好當時衛宗鏞和衛宗釗兄弟倆因為柔奴鬧得有些不愉快,朱太夫人便就做了順水人情。
當年具體怎樣的糾葛,衛宜寧并不是很清楚,入宮前她特地問了朱太夫人。
據老太太講,這柔奴是家生子,自幼便在府里頭。先是服侍燕太夫人了,后來太夫人去世,她便服侍衛玉珰。
衛玉珰出嫁后她依舊留在智勇公府,就在朱太夫人跟前。
衛宗釗和她年紀相仿,衛宗鏞比她要大許多。
當初衛宗鏞好幾次要討她做妾,但柔奴不肯,幾次去求朱太夫人。
朱太夫人知道她心儀的是衛宗釗,便想著遂她的心愿。
但后來府里出了一些事,柔奴的事也就被耽擱下來了。
再加上老公爺器重衛宗釗,要他立志勤學,不可貪戀美色,因此衛宗釗便沒有納妾。
至于他是否喜歡柔奴,朱太夫人也說不好。
所以后來明賢太后駕崩,衛宗釗那時已經襲了爵,進宮吊孝期間便出了柔奴自盡而死的事情。
朱太夫人當時也覺得蹊蹺,但衛宗釗自己并未否認。
況且這罪名實在大,衛家人不敢自行辯駁,因此衛宗釗便被治了罪,發配去了老凌河。
衛宜寧進宮來,只是從惠英姑姑那里略微打聽到了一點線索,知道當年和柔奴關系很親近的宮女春荷如今還在宮里。
所以她便找機會來這里尋找那位老宮人。
只是冷宮絲毫也不比前頭娘娘們的住處小,區別只在于一富貴一貧寒。
這里的人個個神情怪異,面容憔悴,盯著衛宜寧好似看怪物一般。
換成膽子小的人,只怕就要落荒而逃了。
衛宜寧神色自若,她并沒有輕易開口詢問。
而是冷靜地審視著遇見的人,春荷的年紀應該在四十歲上下,她曾在繡坊待過三四年,眼睛不是太好。
所以那些目光如炬緊盯著她一舉一動的絕不會是春荷。
垂柳樹下一個微駝的身影引起了衛宜寧的注意,她坐在那里認真又緩慢地繡著一只手帕。
繡工精致細膩,是一幅雙面繡。
衛宜寧走上前,離她有三四步遠的地方站住了,低聲問道:“您可是春荷姑姑?”
那老宮女停了針,慢慢把臉轉過來,仔細覷著眼睛看了看衛宜寧,問道:“你是誰?找我做什么?”
衛宜寧見自己找對了人,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蹲下身說道:“我是衛家人,想問問你還記不記得柔奴的事?”
“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些還記得有些可記不清了。”春荷道:“你若問她進宮之后做什么事,服侍什么人,我還能記得起來。若是問她的死,我就不知道了。”
“這是為何?”衛宜寧忍不住追問:“按常理不該對她的死記得更清楚嗎?”
“我那個時候和她并不在一處,只聽聞她是自盡死的,卻連她最后一面也沒看到。”春荷嘆息一聲說道。
“那當時誰和她在一處?誰又對她的死比較清楚?”衛宜寧問。
“你是衛家的人,那衛宗釗是你什么人?”春荷反問衛宜寧。
“我是他女兒。”衛宜寧如實相告。
既然想讓春荷說出當年的實情,衛宜寧對她就不能有所隱瞞。
“我勸你就此打住吧!這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索性就讓它成為往事吧。若是不死心還要翻騰起來,當心陳年的積灰瞇了眼睛。”春荷冷笑一聲道:“天底下人心最復雜的地方莫過于此了,我就是因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才能好好的活到今天。我勸你不要再問了,我什么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也絕不會說的。”
衛宜寧還想再說什么,只聽身后有腳步聲走近了,一個陰柔的聲音響起:“這不是衛姑娘嗎?怎么到這地方來了?”
衛宜寧一回頭,見到的是丁內監那張慘白俊魅的臉。
“原來是丁總管,”衛宜寧毫不驚慌的站起身:“我因貪玩四處轉轉,誰想就迷了路,正向這位姑姑問路呢!”
丁內監的眼神幽深莫測,但臉上依舊掛著笑:“姑娘剛進宮,也的確不熟悉路徑,不過以后萬不可這么一個人亂走了。”
“多謝丁總管叮囑,宜寧自當謹記。”衛宜寧頷首。
“衛姑娘客氣了,小的不過是個下人,您可別這么說,”丁內監依舊笑得殷勤:“那么就讓小的帶您回去吧!省得郡主惦記著。”
“丁總管不忙?”衛宜寧似是隨意問道。
“小人不過是來這里見一位故人。”丁內監道:“見過了正要回去。”
衛宜寧的眼睛略過丁內監剛剛走過來的地方,是一間相對封閉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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