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到四皇子手里拿著一柄小金劍,雖然比在鵝頭中發現的大了一點兒,但樣式十分相近。
說是金劍也并非純金,不過是外面涂了一層金粉而已。
“這個是我從二皇兄那兒拿的,他那里還有許多。”四皇子不以為意,隨口答道:“二皇兄一向喜歡這些東西。”
二皇子天生好武,除了真刀真槍之外,平時也喜歡收集一些與之相關的小擺件。這一點不單是四皇子知道,宮里許多人都清楚。
“博兒你起到外面去玩兒。”徐貴妃見皇帝神色有異,便把四皇子支了出去,殷勤說道:“這是他們剛做的解暑湯,皇上且喝一口潤潤喉吧!”
皇帝接過碗來,略微潦草的喝了一口就放到了一邊。
“適才欽天監的兩個太史在東宮發現的鵝頭里找到了一柄金劍,”皇上對徐貴妃并沒有隱瞞:“剛剛我看博兒手里拿的那柄小金劍與之很是相似。”
“皇上該不會以為那件事與二皇子有關吧?”徐貴妃聽了也很意外。
“你覺得呢?”皇上反問徐貴妃:“朕如今的心緒亂極了。”
“我覺得二皇子不會做這樣的事,他們兄弟之間一向情篤,莫說他和太子是一母所生,就連賢兒博兒同太子也是手足情深。”徐貴妃開解道:“況且他自幼行事光明磊落,一定不屑做那等藏頭露尾、狐媚魘道之事。”
聽了她的話,皇帝常舒一口氣,拉過徐貴妃的手說道:“聽了你這番話我心里好受多了,其實我也不相信吉兒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可又實在害怕會有手足相殘的事發生,那可是社稷之大不幸啊!”
“臣妾明白圣上的擔心,但依我看來斷不會出現這樣的事。”徐貴妃柔聲安撫道:“您是治世明君,皇后又是難得的賢后。無論前朝還是后宮都穩如泰山,便是如今有些許不如意處也是常情,豈不聞天道有常?有些旱災水災便是堯舜那般的賢君也不能避免。”
“這些日子朕憂心如焚,前朝的那些大臣們只知道互相詆毀據理力爭,皇后又只知叫我勉力圖治。只有在你這里才能聽到些安慰的話。”
徐貴妃和皇后不同,她只要討皇帝一人的喜歡就夠了,不像皇后,為了平衡后宮,又要做出表率,反倒對皇帝很少說這些體恤安慰的話。
不一會兒,傳膳的宮人已經將御膳呈上,徐貴妃親為布菜斟酒,皇帝用過飯后她又服侍著沐浴,轉眼已近黃昏,皇帝便直接在她宮中歇下了。
因此添禧宮今日早早的就安靜了下來,因為有貼身的宮女服侍,丁內監便退了出來。
他雖然是添禧宮的總管,但并不住在這院子里,今夜不是他的班,因此他就徑直回了自己的住處。
他身邊跟著兩個伶俐的小太監,剛入宮不久,年紀也只十歲上下。
這兩個小太監直接稱呼丁內監為師父,這也是宮里的規矩,凡是新入宮的太監都要拜師父。
太監注定無后,有很多老死在這宮中。收個徒弟也是為了自己以后打算,有了師徒之名,將來徒弟為師父養老送終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當然那些有權勢的太監自然有數不清的人想要認師父,而那些不得勢的老太監則無人問津。
丁內監在這宮中雖然算不得第一,卻也是數得著的大太監,想認他做師父的小太監數不勝數,但他并不是很愿意收徒弟。
不過這次的這兩個小太監真的很討人喜歡,又是受人所托,丁內監便把他們兩個收下了。
回到住處之后,這兩個小徒弟殷勤的伺候著丁內監。
看看天色還不是很晚,丁內監忽然想起自己的師父來。
于是換了身衣裳,吩咐兩個徒弟不許跟著他,自己一個人慢悠悠的踱到冷宮來。
夜幕一落,冷宮靜謐的和墓地沒什么兩樣。
幽暗的燭光好似鬼火,切切私語恰如鬼語啾啾。
一般人對此情形必定會覺得毛骨悚然,丁內監卻覺得無比舒適美好。
在主子跟前,他是殷勤而得力的奴才,可到了這里,他覺得格外放松。
丁內監走路無聲無息,他給人的感覺總是輕飄飄的。在添禧宮里沒有人敢說他的壞話,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就悄悄地來到了你身后。
雜草荒蕪的院子,只容一人走過的小徑。丁內監來到了嚴公公的房里,嚴公公是個瞎子,他不需要點燈。
丁內監手里的燈籠被點燃了,屋子狹窄,一只燈籠足夠照明。
嚴公公縮在桌子旁,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
盡管丁內監的走路聲音很輕,可對于盲人來說聽力會變得格外敏銳。又何況對于丁內監,嚴公公便是五官都失靈了,也一樣能感覺的出來。
那是一種刻進骨子里的畏懼。
“師父,你老人家用過飯了嗎?”丁內監走上前慢慢蹲下,看著嚴公公那張臟污又丑陋的臉,饒有興趣的問道:“他們沒有苛待你吧?”
嚴公公慌亂地搖著頭,恨不得丁內監能立刻就走開。
可丁內監偏偏沒有要走的意思,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嚴公公手上的關節,問道:“你這些日子沒發痛風嗎?”
嚴公公先試搖搖頭,繼而又慌亂的點點頭。
丁內監陰柔的面目忽然變得異常猙獰,壓抑又歇斯底里的喊道:“你是不是沒吃?!我叫他們給你送來的東西那都是大魚大肉。關在這里的人一年也吃不到一口!你卻沒有好好吃!”
說完他站起身來,像一頭獵犬一樣在屋子里走來走去,企圖找到被嚴公公藏起來的食物,但并沒有找到。
“師父,我是真心地孝敬你,你可不能不領情啊!當初你看不上我,用心教導你的大徒弟。可現在呢?還不是我每天叫人給你送吃的喝的。你那大徒弟墳頭上的草都有三尺高了。”丁內監笑的有些夸張:“如今我青出于藍勝于藍,比你當年可風光多了。你還記得當年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嗎?你說我心太野,性子陰狠……”
丁內監一改平時的樣子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屋外衛宜寧靜靜地蹲在荒草叢里,明白丁內監把他的師父關在這里,挖掉他的舌頭,弄瞎他的眼睛,把他變成了一個只能聽自己傾訴的活死人。
可丁內監就是需要這樣一個人,讓自己可以盡情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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