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假期轉瞬即逝,又到了回宮的時候。
好在這一日下了一陣小雨,難得添了幾分涼爽。
衛宜寧這三日把要好的親友大致都見了,最放心不下的還是祖母和弟弟這一老一小。
朱太夫人已經七十多歲了,這個年紀的人就如露天之燭,不知何時一陣風過一陣雨落,衰頹即至。
老健春寒秋后熱,實在是不敢久期。
觀音保雖然懂事刻苦,可終究還太小,離成人還要好幾年。
任他再怎么聰明伶俐,一個八歲的孩子終究還撐不起門戶來。
又何況他的主要精力都要放在讀書上,其次便是長身體。
衛宜寧本就心疼弟弟小小年紀沒了父母,自己雖然是他的親姐姐,可又不能在他身邊照應著。
又如何忍心讓他再多承擔一些。
只是這些擔憂衛宜寧全部放在心里,面上一點也不表露。
她能想到的,這一老一小未必想不到。
只是大家都報喜不報憂,彼此關照體諒罷了。
因此只對如意等服侍的人說:“如今天氣炎熱,要看著老太太和宏安千萬別中了暑。雖說不宜鋪張,但吃穿用度也不可虧了他們,我留的銀子足夠,你們別總想省著花。老太太的錢不動,城西莊子上的出產也夠開銷了。便是有什么要用錢的地方一時不湊手也還有小姑姑那里呢!”
她說一句如意答應一句,末了道:“姑娘放心,老太太和少爺有我們伺候著,絕不會怠慢的。姑娘自己在宮里也要多保重,熬過這兩三年也就出頭了。”
衛宜寧上了車,眾人都站在門口送她,人人心里都不舍,臉上卻都笑著,只說再一個月還回來的。
孫家這邊也在打點著送孫茗茗上車,府門前停著一輛漂亮的馬車,丫鬟婆子圍著,鬧哄哄的一片。
這一次,孫茗茗只帶了一只箱子和一只描金匣子上車,不像第一次帶了那么多行李。
不過這里頭裝的可不是小數目,她父親想要讓她在宮里混出頭來,就得用銀子鋪路。
孫家愿意用錢去換權,且覺得劃算。
“女兒啊,你可要記住,有舍才有得,這些銀票和珠寶你先拿著,如果不夠下次回來的時候再拿就是。”孫老爺叮囑道:“只要能傍上徐貴妃,將來少不了咱們的好處就是。”
別說宮里頭的差事,單是徐貴妃的哥哥在隴西鎮守,每年的軍需就是一大塊肥肉。
孫家人在生意場上可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知道這里頭有多大的利潤可圖。
“爹爹的話女兒都記住了,進了宮會加倍用心的。”孫茗茗笑著答應道。
孫家人內部也不是沒有矛盾,各房之間勾心斗角彼此都想高出一頭,孫茗茗是個好勝的,又有她爹娘在背后支持。
這次回家,眾人對她的示好奉承更讓她領略了人上人的滋味,勢要出人頭地。
韋蘭琪在家中同眾人告了別,半路上和衛宜寧碰頭,之后再一同進宮去。
晚飯不及在家吃,要到宮里去用,否則宮門就關了。
韋蘭琪和衛宜寧所帶的也不過是些衣服書籍,還有幾樣點心,準備帶進宮給郡主嘗嘗,不過是份心意。
端敏郡主本想邀她們兩個去郡主府逛逛的,但想到她們許久才回家一次,親友還見不過來,就說等下次。
孫茗茗同她們是前后腳進的宮,不過彼此都沒說話。
郡主已經在上午就回宮了,彼此見了面,說起話來,韋蘭琪說要去向皇后請安。
郡主道:“我看今日就免了吧,這幾日皇上因為頭疼失眠龍顏不悅,連皇后都被波及。今日一早把鳳儀宮的大太監都給打了板子,余者罰跪挨打的不計其數。”
“皇上的失眠癥還沒好么?”韋蘭琪問道:“怎么御醫們竟無一個能看好的?”
“別說是御醫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請了一遍了,竟都不對癥。”郡主搖頭道:“皇后如今也是著急得很,所以咱們等到明天再去請安吧,今天就別過去了。”
皇上從今年春天起便開始有些入睡困難,起初并未在意,只以飲食調養。
后來國事漸繁,難免憂心操勞。反倒忽略了自己的身體,等稍稍放松下來才發現情況加劇。
如今的皇帝不但入睡萬分困難,而且睡眠極輕,稍有動靜便會醒來,醒來之后若想在入睡更是千難萬難。
人若是睡眠不好,情緒便會焦躁,一旦情緒焦躁,便覺得這也不對,那也不對。
如今在皇上身邊侍奉的人,每天都要加倍的小心,稍微有些大意就可能惹得龍顏大怒。
韋蘭琪想起自己之前聽到徐貴妃和丁內監的對話,看來貴妃娘娘的偏方也并未管用,皇帝依舊心神不定,睡眠不佳。
“宜寧。我記得之前給肖姐姐看病的那個盧神醫醫術很是神奇,不知他有沒有給皇上瞧過病。”韋蘭琪道。
“盧神醫在解毒上獨步天下,治療這種疾病只怕不是專長,”衛宜寧搖頭道:“不知那個擅長催眠之法的番僧行不行。”
“再別提那番僧,”端敏郡主聽了說道:“你們出宮的第一天就把他傳進宮了,可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雖然用古怪的法子讓皇上睡了一覺,但醒來后就下令把那番僧殺了,眾人都不知為何,就連了番僧自己也莫名其妙,死前都還在喊冤。”
衛宜寧聽了心里不免慘然,這番僧當初也算是幫過她的忙,誰想如今竟不明不白的死了。
這世上想必除了皇上,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被殺。
但可以斷定,他使用這秘術的過程中必定觸怒了皇上。
后宮中原本情緒有些放松的人們,因為皇帝的喜怒無常又變得緊張起來。
但任何兇險的情況都蘊含著極大的機會,倘若有人能夠治好皇帝的病,勢必會因此遭遇圣寵,平步青云。
只不過衛宜寧對此并不感興趣,她想要的是盡早查清自己父親被冤枉的真相。
“若皇上的病癥還沒有緩解,估計就要昭告天下廣求神醫了吧。”晚上睡前韋蘭琪小聲對衛宜寧說。
“皇上的病總是要想辦法治的,”衛宜寧道:“以舉國之力奉人君,自古有之。”
只不過最后能不能治的好,卻是不一定的事。
只不過這話千萬不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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