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凝云聽她這樣說,忍不住冷笑出聲。
她不覺得三夫人不知道杜凝霞的為人。但她知道,此時看起來毫無威脅的杜凝霞在三夫人眼里比她順眼。
因為杜凝霞出嫁前礙不住她,出嫁后要嫁的人是六皇子,還要憑她們三房的扶持。
只是,杜凝云忽然低頭一笑道:“我心思重?我打壓她?三叔母,你稍稍打聽打聽,就知道我這三年里待她有多好,她又是怎么待我的。”
“那和我有什么干系。”三夫人見杜凝霞已經被強行帶走。杜凝霜站在一旁啞巴似的,一個字都不說。
而杜凝露一直在拽她的衣服,不僅不幫她說話,還想讓她閉嘴。
三夫人有些惱,把自己的衣服從杜凝露手中拽出來,怒道:
“不說話就回去!”
杜凝露急得臉都白了。
她的父親想和大房交好,向大房釋放善意,好讓她們三房更容易再進一步。
可她的糊涂母親根本想不起父親的話,她只想著三年前在大房跟前丟的臉,只想在大房跟前把面子掙回來。
可若她們能比得過大房。
大夫人強行把她們弄到伯府后,她們怎么可能會賴在大房不走?
還不是父親想著她們,想讓她們趁此機會,嫁人時從伯府的正門出去。
“母親,你再這樣,等見了爹爹,我便讓他把你一個人接出去!”
三夫人還想在杜凝云跟前擺譜,冷不丁聽見杜凝露鼓起勇氣的威脅,三夫人氣的發抖。
沒想到這個一向聽話的女兒會在外人面前說出這樣的話,半點面子都不留給她。
響亮的巴掌聲響起,杜凝露一手捂著臉,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的錯愕。
“母親?”
三夫人也愣住了,方才揚起的手也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顫抖著想輕輕碰一碰杜凝露那已經紅起來的嬌嫩臉頰。
而杜凝露已經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掌摑就足夠讓人沒面子,何況是被自己的生身之母當眾掌摑,只怕傳出去旁人還以為她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
杜凝露眼眶瞬間溢滿了淚水,看了一眼三夫人,便捂著臉,哭著跑掉了。
讓一時沖動的三夫人滿心悔恨的追了過去。方才的數人眨眼便只剩下杜凝云和杜凝霜。
“說吧。”杜凝云眼中戾氣仍舊,唇邊的笑意越發恐怖。
杜凝霜仍舊沉默著,低著頭,一個字也不說。
也是。
自己這個庶妹在人前就是個針扎一下都不會吭一聲的木頭人,怎么可能輕易招認。
杜凝云想著,伸手輕輕抬起杜凝霜的下巴,仔細端詳了她的長相,才說:
“細看長相,你的長相和我也不差多少。只是總愛低著頭,木著臉,從沒人注意過你,才沒人覺得你生的漂亮。但是。”
杜凝云轉抬為捏,大力捏住杜凝霜的下巴,冷笑道:“你若真是個木頭也就罷了,可你若是木頭,你今日如何會出現在這里。說!”
杜凝云眼神冷冽如冰,冰冷的眼神卻看向了另一個方向,杜凝霜姨娘住所的方向。
杜凝霜眼神頓變,卻掙脫杜凝云的手,重新低下頭,怯生生的說:
“霞姐姐在姐姐院里的一個二等丫鬟那里打聽到姐姐出去了,便先尋了謝姑娘。正巧謝老夫人見謝夫人不再鬧騰,把謝夫人放了出來。謝夫人和謝姑娘便兵分三路,霞姐姐去尋了雪妹妹,謝夫人去拜望三房的叔母。露姐姐本想去尋凝歡凝喜,但她們不肯,便作罷了。”
杜凝云便說:“她們兩個倒是識相。”
杜凝霜仍低著頭,弱弱的說:“姐姐,您…”
“你還知道我是你姐姐?”杜凝云仍舊笑的很冷。
親姐妹,真扎刀。
“你們兩個,情愿和杜凝霞一道來對付我,都不肯站在我這邊,我這個姐姐可做的真失敗。”杜凝云轉過身去,半是自嘲的說道:
“我知道我以往未曾關注過你們,你們兩個吃了苦頭,本以為我讓你們受了委屈就來找我,能暖一暖你們的心。可現在看來,你們仍然在記恨我。”
杜凝霜只低著頭,而她身邊的小丫鬟卻忍不住說:
“是,您能治住她們。可您治得住她們一時,治不了她們一世,好了幾天還不是和以前一樣克扣我們。您是堂堂嫡出大小姐,您那里知道我們的難過,何必假惺惺的說這等話,叫人惡心!”
小丫鬟說完,便見蕙兒向她走去,她害怕的后退,卻仍被蕙兒揪住,狠狠的抽了幾記嘴巴子,蕙兒還冷冷的說:
“火星子跟著一個木頭主子,你倒是見誰都敢燒。姑娘也是你能冒犯的?”蕙兒才打了兩下,溫雪院那邊就立即又有人過來。
杜凝云便不咸不淡的說道:“她們這樣的態度,也難怪你們不僅防著我,還來害我。”
杜凝霜要緊了牙關,卻終究說道:“云姐姐,明翠她年紀小,說話口無遮攔的,您就饒了她吧。”
“年紀小,口無遮攔可以原諒,但若她不是認定你的委屈來自我母女二人的克扣,你如何需要忍她們的克扣直到今日!”杜凝云疾言厲色。
杜凝霜知道勢必人強,不敢多說,只低聲道:
“沒了她們還有別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杜凝云聲音越發冷冽:“她們克扣你們我便罰了她們,別人克扣你們我便罰了別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敢扣你們,我便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罰她們!她們偏拿定了你們受了委屈不敢說出來,把你們克扣到死你們也忍著不成?”
杜凝霜越發低下頭,而她這一低頭的功夫。
蕙兒已經把她的貼身丫鬟明翠推給了溫雪院的婆子,杜凝云又吩咐說:“把她領出去,另換新的來。”
杜凝霜頓時急了。
明翠雖然輕狂了些,卻是姨娘教好給她的,對她是忠心耿耿。
若換了別的,到底是忠于誰?但此時若是保明翠,杜凝云若安疑心她藏拙……
杜凝霜一時垂頭苦思,好一會兒才說:
“云姐姐,我從小便是她伺候著,您饒了明翠吧!”
而杜凝云只是微微抬頭,道:“在你剛才發呆的時候她就已經被拉走了。”
拉……拉走了?
杜凝霜懵了,回過頭去,身后哪有明翠的身影,明翠早被人捂了嘴拉遠了。
杜凝霜只能木楞著臉,說:“她…”
“怎么?不妥?”杜凝云似笑非笑的看著杜凝霜,讓杜凝霜下意識的再次低下頭,說:“不敢。”
“果然是不敢。”杜凝云眼中的戾氣漸漸退去,但仍舊無情的接著說道:“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你去家廟,凝雪去莊子。”
“什么?”杜凝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杜凝云卻冷冷的看向她,冷笑道:“怎么?你以為這事就這樣算了?以往我不計較這些,難道你們就認定我隨便你們坑害,只要你們沒真的坑到我,你們就半點責任不必擔?敢和杜凝霞三叔母一起來尋我的不是,還想全身而退不成?”
杜凝云說著,繼續向溫雪院走去。
溫雪院早有數個小丫鬟迎上來。
杜凝霜可不想去廟里。
她已經是開始議親的年紀,這個節骨眼上被送到廟里,她還怎么嫁人?只怕從廟里回來也不會有冰人問津。
杜凝云,果真和姨娘說的那樣,她們母女二人是如出一轍的面善心狠,慣愛磋磨人。
杜凝霜便慢慢的跟在杜凝云后面,只聽杜凝云對迎上來的丫鬟說:
“城西小百花巷里有一個三進的院子是二叔父的,明日讓人好好拾掇拾掇,務必后天便能住人。”
“小姐,二房那里還有什么院子了,早被二老爺賣完了吧。”丫鬟面帶疑色。
杜凝云便說:“若無大大小小的房子和私庫,二叔父她養什么外室?不回伯府睡在何處?何況我做什么騙你們?明日你們只管帶人去,門上沒匾,門前沒獅子的那家便是。若守門的不認忠意伯府的名號,你們便說是杜二爺讓你們來的。”
“是。”丫鬟門見杜凝云面色有異,不敢再問。
只聽杜凝云接著說道:“后天一早便讓人送二夫人霞姑娘入新居。謝家人是二房的娘家人,后天也讓她們跟著搬過去。”
杜凝云言罷,又怕謝家人進不了門似的,又重重的補充道:
“務必把謝家人也送進去!”
“是。”
杜凝霜聽到這里,忽然想到杜凝歡和謝家人等人能來伯府,都是杜凝云一手促成。
而這些人都到了秋梅齋或秋梅齋附近,自此秋梅齋那里隔三差五的便要起一起爭執。
時不時便要鬧一場,而秋梅齋外的人則成了看笑話的人,把秋梅齋的事當成笑話傳頌。
而杜凝云就是促成她們在秋梅齋互斗的人!
杜凝云是故意的!
杜凝霜猛然想到這一點,頓覺渾身發寒。
她自己不去斗,卻使手段讓杜凝霞她們斗得死去活來。今日見大家聯手,便毫不留情的把大家各自拆散,送出伯府。
她們這些人就像杜凝云手中的玩偶,是好是壞全看杜凝云如何擺弄!
杜凝霜有些怕了。
而杜凝云已經走進了溫雪院。
溫雪院中早有大夫人等著,見杜凝云進來,便笑著說道:
“我的兒,我故意不讓她們幫你去,你可怨我?”
杜凝云笑道:“母親說笑了。”杜凝云說著,笑著依偎在大夫人懷里,閉上眼睛,眼里滿是依戀。
皇太后大權在握,終日提防所有人。
卻因身份特殊,垂簾聽政后再沒見過自己母親。雖然每日能見到忠意伯,但忠意伯政見和她的偶有相反,也父女二人便吵到不歡而散。
見到母親,她真的好開心。
“阿娘。”杜凝云閉著浮上戾氣的雙眼,發出小貓一樣的聲音,撒嬌道:
“你希望云兒以后是什么樣的人呀。”
大夫人便輕輕捏了捏杜凝云圓圓的小鼻頭,笑道:“你個小東西,不該是我想讓你成為什么樣子,而是你自己到底想做一個什么樣的人。我是你的娘,但你日后終究要為自己而活。”
杜凝云默了。
為自己而活。以女子之身執掌朝政十數年,即便被殺,也是因為自己因野心被徹底打滅,自己把自己坑死的。
她已經坐在女子能坐的最高位置上,她還能做什么?
就像沒有真正記憶的自己那樣,慢悠悠的走文化改變世界的路線,嫁到戚家慢慢玩到死?
杜凝云想到戚藺到最后的囂張氣焰,忍不住黑了黑臉,雖然這一世的戚藺瞧著很貼心。
但原先的戚藺有多狠她已經‘深刻體會’過了!
杜凝云想著,眼中戾氣越發濃了,卻不想大夫人在此時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笑道:
“你嫁給戚藺也好,嫁到別家去可不能時常回來了。但戚家不一樣,戚家的男人都要去北疆,戚藺走后你留在戚家還是回來長住,都沒人能說你什么。”
雖然戚家后宅干凈,可嫁了人就不是小姑娘了,那里還有人時時刻刻都防著你受委屈。
而杜凝云聽的卻是。
嫁到戚家,日后好回娘家。
總結來說,像幼時一樣承歡膝下。
杜凝云眼中戾氣漸退,從大夫人懷里出來,有些乏累的揉了揉腦袋。
完了。
無名那狗賊一顆鎮魂珠下去,直接讓她雙重人格了,而且是主人格壓不住副人格的那種。
還把她好不容易湊到的一塊的人全都攆了出去。
杜凝云想想都忍不住嘴角發抽。
沒那些人天天吵來吵去的趣味,想想到真是無趣。
但杜凝云還是飛快的說:“我讓人把杜凝霞送到東南角了,還讓人收拾二叔父的東西去。”
大夫人聞言卻笑的滿不在意,很輕易的擺擺手說:
“二房罷了,能算什么?你便是把秋梅齋的一家也轟出去,也不算。”
杜凝云說著,笑吟吟的說:“女兒正是把謝家也攆出去了,后天就送她們走。”
大夫人聞言,忍不住心中思索。
自家女兒是轉性子了?明明是她為了讓秋梅齋那里斗起來,才全把人往秋梅齋那里放。怎么今個全要攆出府。
難道是看膩了?
大夫人想著,似乎沒有覺得什么不對的地方,便說:“看膩了她們,咱們再尋別的去,秦天最不缺人。”
杜凝云還以為大夫人要說些正能量的話交給她,卻不想大夫人竟然是這樣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