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有許多人無眠。
幽州城,白虎臺,刺史府書房……
夜已深,張太玄一身素袍,在書房之中,獨自一人,屏息凝神,揮毫潑墨,筆走龍蛇。
愈臨大事,愈有靜氣,這一點,是許多人的追求,張太玄做到了。
今天白天,張太玄處理了一天的政務,到了晚上,他又見了東河郡谷家的一個長老,還有幽州鋼鐵行業商會的幾個代表,一直談到晚上十點,張太玄才空閑下來,一個人來到書房。他知道今晚要發生些什么,在金光城,在金烏城,有許多人會在今夜死去,今夜之事,也會震動整個太夏,但張太玄沒有緊張,因為他已經把事情做到了極致。
他推算了今晚所有事情的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考慮到了相關那些人在那種環境之下依照他們的性格最可能做出的選擇,他考慮過某些人活著會如何,死了又如何,在經過無數次的反復推敲研究之后,他才拍板決定了今晚的行動,對張太玄來說,今晚的行動,成功,那是必然的,如果失敗,那也是天意。
有時候成功要看運氣,但更多的時候,成功要看堅持,更要看耐性。
如果張太玄說他為今晚的行動已經準備了十六年,許多人都不相信,但事實上,就是如此。
張太玄閉著眼睛,神游物外,沾滿了名貴徽墨的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飛舞著,筆隨心走,心隨意走,意隨神動,一直到最后那筆停下來,張太玄才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書房的桌面。
桌面上已經有了一副畫,一副層次分明,很有立體感,也充滿了氣勢的畫卷,畫上是一片驚濤怒吼的汪洋,還有汪洋之中的一個島嶼,如果是張家的人看到這幅畫,許多人都能分辨得出,這畫上的,正是威夷次大陸的潛龍島及潛龍島附近的海面。
畫上的海面驚濤駭浪,狂風怒卷,烏云低垂,而海面之下,在潛龍島西邊的海面之下,卻是另外一幅景象。
那畫上的海面之下,卻是一片風平浪靜,在300多米深的海底,有一塊巨石,在巨石的上面,有一行金鉤鐵畫的字——張太玄17歲時到此一游!
但同樣是在這行字的旁邊,同樣也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跡。
——哈哈,張鐵十六歲也到此游過!
張太玄知道張鐵這個名字的時候,其實比張家的許多長老想象得都要早。
那一年,他即將啟程前往地元界的時候,在潛龍島上短暫的呆過幾日,就在那幾日中,他突然來了興致,想去海底看看自己當初少年時留下的痕跡。
在那打撈海藍鐵的海底之中,張太玄看到了自己的當初在這里留下的題刻,但同時,也看到了張鐵一時興起留下的那一行字。
可以想象張太玄當時有多么震撼。
作為懷遠堂的天之驕子,整個懷遠堂究竟在自己身上傾注了多少資源,自己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在十七歲的時候在海底之中留上那么一筆,這一點在,張太玄非常清楚,而一個原本籍籍無名的家族之中的普通少年,在十六歲的時候就能超過自己十七歲時的成就,憑的又是什么呢?
就是因為這么一句話,張太玄開始關注張鐵,張鐵也是第一次走入到張太玄的視野,這一點,除了張太玄之外,整個懷遠堂,沒有人知道。
而就在張太玄進入地元界沒有多久之后,懷遠堂開始陸續準備從威夷次大陸撤出的時候,他留在懷遠堂之中關注著張鐵的心腹,就給他送來了一個消息——潛龍島上的一個姓馬的女弟子懷孕了,經過審問,那個懷孕的女弟子說她腹中孩子的父親,正是張鐵,而張鐵,還不知道這個女弟子懷孕的事情。
在知道這件消息的時候,張太玄就指示家族之中的心腹,把這件事壓了下來,同時控制住那個女學員,這件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以張太玄的手段資源,要完全控制住潛龍島上的一個十級以下的普通的家族女弟子,要讓那樣的一個女弟子完全相信自己,按照自己的意志和想法行事,完全不費吹灰之力,這只需要一點精神控制的秘術,再循循善誘,就能讓跟那個女弟子完全成為被自己控制的傀儡和木偶。
張太玄當是只覺得這或許是自己手上的一張牌,他還沒想好要怎么用,他當時也沒想到,他這張牌,一拿就是十六年,到今日才以這樣的方式打出來。
在地元界,張太玄有過一番際遇,得到了一件異寶,而等到他從地元界上來,真正第一次見到張鐵的時候,那個當初十六歲就在潛龍島海底留字的少年,已經是家族長老,一飛沖天了。
如果沒有從地元界得到的那件異寶,這一切,或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但張太玄得到的那一件異寶,卻為今天的一切埋下了伏筆,特別是看著張鐵越來越出色,越來越讓人羨慕,整個人越來越強大的時候,張太玄心中的嫉妒,還有他得到的那一件異寶給他提示的信息,就給張太玄越來越大的沖擊。
張鐵在渭水之戰中的表現,還有張鐵神御主宰底牌的展露,終于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讓張太玄決定鋌而走險的搏上一次。
這一次,似乎連老天都在幫著他,原本張天玄在知道張鐵用血祭熔爐恢復自己傷勢的時候,還有些擔心張鐵已經恢復,難以下定最后的決心,但是張海天的去世和張鐵在金光城從飛舟上往地面上的那一跳所暴露出來的信息,最終讓張太玄下定了決心。
張太玄知道這樣不對,但古今成大事者,誰又講過什么對錯,每個站在巔峰的人,腳下哪個沒有踩著無數的尸體白骨。
那些殺兄弒弟之輩,成為帝王,不照樣也名垂千古,比起這個來,自己做的這點事情,又算什么呢。
幾個小時前,張太玄就收到了消息,今晚的兩件事,金光城的那件已經成功了,張鐵果然如他所預料的一樣,對自己在潛龍島認識的幾個師姐,特別是對于自己有過一段情緣的那個女人沒有多少戒心,坦然赴約,最后輕松的落入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
這些年,張太玄仔細的研究過張鐵,他知道,張鐵除了重情之外,還最是孝順,如果能把張鐵抓在手中,再能把張鐵的父母握在手上,那么,張鐵對自己的任何要求,都將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自己要他交出任何的東西,他都不得不從。
手上的一個遙感通訊戒指傳來了金烏城的消息,這個消息,讓張太玄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張貴……”張太玄輕聲的念了一遍這個名字,發現自己對這個名字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不由搖了搖頭,低著頭,看著畫上的那塊巨石上的歪歪扭扭的題字,自言自語的輕輕說道,“沒想到你會在自己父母的身邊放上一個大地騎士,而一個大地騎士在張家卻甘為奴仆,看來這是天意啊,你能讓大地騎士當你的奴仆,我這個家主也是大地騎士,我在你眼中,又算什么呢,不過就算金烏城失敗了,你現在在我手上,要從你身上把東西拿來,也應該不算是難事了吧……”
眨眼的功夫,張太玄手上的遙感通訊戒指全部震動了起來,有懷遠堂中的長老的,有督宰大人的,還有軒轅之丘的……張太玄甚至已經聽到穆雷長老風風火火的闖入到刺史府中的腳步聲和他那粗豪的語氣,“我有急事,快帶我去見族長……”
張太玄最后看了桌面上那墨跡未干的畫作一眼,輕輕一笑,手一揮,整個桌面上的畫作,瞬間灰飛煙滅,再也找不到半點的痕跡。
等張太玄從書房之中走出來的時候,他的臉上,已經一片凝重……
“不好了,穆神長老出事了……”穆雷長老看到張太玄,已經一臉的汗水。
“我剛剛知道,督宰大人已經來信詢問,我們這就坐飛舟趕到金光城!”張太玄苦澀的說道,“希望穆神長老吉人天相,沒有事情……”
“要通知其他家族長老一起去嗎?”
“穆神長老出事,我懷疑有可能是通天教搞的鬼,我剛剛已經下令幽州州軍進入緊急狀態,各位長老各自坐鎮一方,身有要務,先穩定住局勢再說……”
“好!那趕緊走……”
張太玄甚至還來不及披一件衣服,就和穆雷長老片刻不停的上了飛舟,這樣的表現,在外人看來,自然是張太玄這個家主心急如焚的表現
金光城外,野湖小筑,金光城中的軍隊已經開了過來,正在滅著野湖小筑外面的山火,野外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野湖小筑的大火未熄,天空之中,已經飛來了一把穿天銀梭,銀梭停留在野湖小筑的上空,顯露出燕飛晴的身影。
飛到這里的燕飛晴一下子投入到了熊熊大火之中。
片刻之后,燕飛晴從大火之中飛出,整個人手一揮,狂暴的戰氣撲下,隔絕了火焰與空氣的接觸,整個野湖小筑的火焰,瞬間熄滅。
“相公……”燕飛晴悲呼一聲,整個人就向著遠處的湖面飛去……
到了第二天天明,張鐵在金光城外遇害的消息已經震動太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