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曾經在情濃的時候說起過,只有在阿嬌的宮殿里他才覺得舒適,就連睡覺都更安心,所以為政事忙碌了一整夜的劉徹,躺在昭陽殿里熟睡著,體貼的阿嬌坐在劉徹身邊,手執扇子輕輕扇動著,陽光透過垂下的竹簾縫隙映照在阿嬌身上,平添了幾許的柔和,她的眸光中有疼惜,有愛憐,有欣慰,卻獨獨少了一分男女之間的深情。
按照漢制,皇后一般都會居住在椒房殿,但是劉徹自從迎娶阿嬌為皇后之后,阿嬌便力排眾議,向劉徹表明絕不會居住在椒房殿,劉徹曾經問起過緣由,阿嬌淡笑道‘住在椒房殿的是大漢的皇后,我卻是你的阿嬌姐姐。’
其實漢初那幾位居住在椒房殿的皇后,可是沒有幾人有好結果的,阿嬌清楚的記得外祖母太皇太后的一句感嘆,‘未央宮中最不可逾越的也是最顯赫的是太后所住的長樂宮。’
皇后可以廢除,親娘卻不能不認,尤其是以孝道為本的大漢,身為天子更應該以仁孝標榜教化萬民。
外面的風勢越來越大,阿嬌放下扇子起身,將竹簾卷好,合上了窗戶,墨色云朵若鉛塊一般直壓下來,頃刻之間豆大的雨滴稀稀落落從天而降,阿嬌看了一眼天色,暗自感嘆,這是一場及時雨,正好能趕上農家播種,昭陽殿里尚未來得及點燃油燈,顯得有幾分陰暗,
“娘娘,娘娘。”楚玉面色陰郁走近,壓低聲音道“王夫人領著諸益公主跪在長階上向您請罪,奴婢怎么勸也王夫人也不肯起身。”
阿嬌眸光微微一晃,輕聲嘆道“她這哪是來請罪的?”
床榻上的劉徹閉著眼睛翻身,隨口問道“嬌嬌有事?”
“沒事。”阿嬌展顏一笑,輕聲說道“您再睡一會吧。”
劉徹聞言,氣息重新平穩,不大一會鼾聲響起,阿嬌慢慢的轉身,向寢殿外走去,楚玉瞄了一眼床榻上的皇帝,咬著嘴唇跟隨阿嬌而去,為何不告知皇上?
“娘娘,你這是要做什么?”
阿嬌撐開手中畫著荷花的油傘,輕輕轉動著紅木傘柄,荷花上立著的蜻蜓仿佛活了起來,在荷花上翩翩起舞,阿嬌道“去看看王夫人。”
“娘娘,她都欺負到門上來了,您還去看她?”楚玉上前拽住了阿嬌,低聲說道“她就是仗著太后才會——”
“楚玉,王太后是皇上的生母。”阿嬌語氣里透著不悅,掙開楚玉,見她擔憂的眸光,輕笑道“當朝外戚有竇家,有田家,我陳家雖然退出朝堂,可也是大漢列侯,王夫人,她——以為攀上王家就能成嗎?王太后心中即使有王家,也不會有她就是了。”
阿嬌向寢殿方向望了一眼,恍如透過合著的朱漆殿門看見榻上安然熟睡的劉徹,未涂豆蔻的素手無意識的轉動油傘的手柄。
“無論是竇家還是田家,皇上絕不會容外戚把持權柄,王夫人,不可謂不聰明,但她——不夠了解皇上。”
阿嬌提了一下裙擺,楚玉忙上前撐起油傘,護著阿嬌向外走去,雨勢越來越大,雨滴幾乎連成直線,白玉的臺階上有幾處積水,阿嬌小心的越過積水,并不想弄濕鞋襪,來到了已經渾身濕透的王夫人和諸益公主身前。
“你們還不肯起來嗎?”
諸益公主劉靜仰頭,望著被仆從簇擁,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雖然是雨天,她的還是如同往日那般高貴,衣衫不見任何的潮濕,阿嬌深幽漆黑的眸光平靜無波,不,偶然露出一抹的嘲諷,仿佛在看著一出鬧劇。
劉靜費力的睜著眼睛,模糊的視線讓她覺得天地間只有阿嬌所站的位置不曾降雨,張張發白的嘴唇,“皇后娘娘——皇后——”
王夫人攥緊拳頭,指甲摳進了肉里,陳阿嬌的高貴,更顯得她狼狽不堪,死死的咬著舌尖,蜷首道“娘娘,是劉靜的錯,您別怪她——她——她是關心曦公主的。”
劉徹雖然封劉曦為鳳翔公主,阿嬌反對不了,卻始終覺得鳳翔公主稱號太重,采用迂回的手段說服劉徹,鳳翔公主封號可以接受,但直到劉曦及笄出嫁之后,才可稱為鳳翔公主,因此整個漢宮都稱劉曦為曦公主。
阿嬌低頭看了一眼王夫人,隨即望向了遠處,雨水沖洗過的未央宮,明日會清澈干凈吧。
“娘娘,請您體諒一下妾疼女兒之心,靜兒也是妾的女兒呀。”
王夫人摟住了在暴雨中瑟瑟發抖的劉靜,仰頭祈求阿嬌的寬恕,水潤的眸光在雨中更顯得水盈盈。
阿嬌伸手點了一下王夫人的眉間,低笑道“你可真是一位好母親,在你的心里,有過劉靜嗎?許是有劉宏吧,或者說只有你自己。”
王夫人臉色煞白,劉靜渾身泛著寒氣,神智已然模糊,可是阿嬌說得這句話卻牢牢的記在心中,曾經遠遠望見劉曦同阿嬌嬉戲的情形如今卻格外的清楚,低低的喚道“娘,娘,靜兒冷,靜兒冷。”
阿嬌一回身,裙擺上落了幾滴雨水,輕盈的離去,“王夫人,看好你的女兒吧,希望你莫要后悔。”
阿嬌重新回到大殿,此時大殿里點燃了油燈,楚玉低聲問道“就讓她這么跪著?”
彈了彈衣袖,阿嬌瞥了一眼還執著的跪在長階上的王夫人,嘴角上揚“楚玉,這也是我的機會。”
“這——這是——”
猗蘭殿中的劉曦吃驚的指著面前黑漆條案上擺著的筆墨紙硯,沒錯是紙張,雖趕不上現代的,卻實實在在是紙,哪怕劉曦不是很了解歷史,也知道紙張是中國的四大發明之一,誕生在東漢時期,此時是西漢漢武時期。
劉曦拍了一下腦袋,還有穿越者在前你怎么給忘記了?你當她像你一樣沒用?
“公主,奴婢曉得你不愛寫字,但這是娘娘吩咐下來的,讓您在金屋紙上練字靜心,娘娘會來查看的。”
“金屋——金屋紙——”
劉曦指尖滑過平鋪在條案上淡黃色的紙張,不夠白也不夠光滑,可是卻有個好聽的名字——金屋紙,難道是阿嬌弄出來的?
“這是皇上許下金屋藏嬌的誓言后,在先皇為皇上和娘娘舉辦的定親宴會上,公主府獻上來的。”
“哦,哦。”劉曦已經麻木了,再次提醒自己要小心,她這也算奪舍重生,不能露出馬腳的。
“公主,公主。”
衣衫潮濕的蘭韻小跑過來,清秀的臉上透著焦急,通過幾日小心的觀察,劉曦發現蘭韻性格更活潑,愛說愛笑,輕聲說道“你別急,出事了?”
蘭芷眉頭微皺,公主性情平和了不少,蘭韻嬌喘道“不好了,王夫人在——帶著諸益公主跪在了昭陽殿外——請罪——”
“什么?”劉曦一下子站了起來,仔細一想就可明白王夫人的用意,若是皇后陳阿嬌出事,她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未可知,在她心底也泛起一分對阿嬌的愧疚,她是好母親,不能讓她被無情的劉徹厭惡,劉曦拿起一打金屋紙沖了出去。